这些人或使飞剑腾空,如白虹贯日;或持长剑舞动,似玉蟒翻身,剑气纵横,嗤嗤作响,割裂流风,搅动云气。
他们个个都有四境以上的修为,而且其中有那么一两个已然进抵四境圆满,比如今的路宁修为还要高着不少,足见人天谷一脉虽然新创不久,但得白洞真人这位地仙亲自教导,底蕴深厚,实力已然不容小觑。
只不过这些人天谷弟子对于外界的变化似乎都视而不见,根本没有在意来了外人,而是一个个都沉浸在自己的剑术磨练当中。
林愈也没有与他们打招呼的意思,驾着剑光径直穿过竹舍之间,来来去去,仿若到了无人之境。
路宁暗自点头,“此谷弟子,看起来果然个个痴于剑道,心无旁骛,便是生人入内亦无人分心旁顾,只把全副精神贯注于掌中之剑。”
“这般纯粹性情,倒都是剑修的好苗子,不似红尘俗人,心思驳杂如乱麻一般,难得片刻清净,有这等剑心,进境岂能不快?”
不一时,林愈带着路宁已然越过整个人天谷,来到一处山崖的清潭之前。
但见一道玉龙也似的瀑布从百丈高崖飞泻而下,注入崖下的一泓清潭之中,轰然作响、声震山谷。
瀑布冲击潭水,溅起漫天水雾,在日光映照下,幻化出数道绚丽的虹霓,蔚为壮观。
潭边青石之上,盘坐一人,身着素白道袍,膝上横着一口长剑,剑身如秋泓凝碧,隐隐有符箓流光,赫然是一口四阶上品的剑器。
此人原本闭目凝神,气息与那轰隆水声、凛冽剑气浑然一体,仿佛一块青石,深得天人合一之妙。
只是似乎感应到林愈与路宁这个陌生气机的到来,他朝着二人飞来的方向猛地睁眼,目光如冷电激闪,并且带上了几分审视。
同时,此人身形飘然而起,身形如孤峰独立,峭拔不凡,对着御剑而来的路宁遥遥拱手,声音清朗、中气十足,穿透瀑布的轰鸣清晰地传出,“不知何方道友驾临人天谷,段知峰有失远迎了。”
这人正是与于太岳相交莫逆的段知峰了,他身形挺拔,面貌英俊,看去不过二三十岁年纪,虽然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傲气,但气质脱俗,因此这一抹傲气并不会让人生出恶感来,反而更加衬托出其人有种卓尔不群、神采飞扬的勃勃英气。
“大师兄!这位便是于太岳师兄口中所称赞的紫玄山剑术高人,路宁,路道友!”
林愈到了潭水之前,甫一收拢剑光,便忙不迭的开口道。
段知峰听得紫玄山三字,便下意识的接口道:“原来是道门七大正宗中紫玄山一脉的道友,失敬、失敬……”
他话说到一半,才仿佛突然反应过来,语气一顿,带着几分愕然与不确定地追问道:“咦,林师弟你刚刚说这位道友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先前静思潭前,盘膝托剑、目光如电的不俗风姿,让路宁一见便自为之心折,只是等到真个面对面相见、开口交谈之后,路宁方才愕然发现此人似乎性情与外表十分不符,颇有反差。
尤其是他先对着自己温和行礼,一派大家风范,接人待物都不愧元神真仙首徒的身份。
可等到反应过来路宁这个名字似乎十分耳熟,然后懵懂反问师弟的模样,这才暴露出他的本心性格,根本就不是外表看起来白衣飘飘的凌厉剑客,反而与林愈性情相类,全都是唯剑唯纯,心无旁骛,甚至有些憨直的性子。
而且路宁眼里揉不得沙子,自然看出段知峰这般举动纯粹出乎自然,毫无半点做作伪饰。
由此可知,此人当真十分的纯粹坦率,仿佛常年居于深山幽谷,从未经历过世间人情反复的打磨,仍保有一片赤子之心,与石师兄口中所言威名赫赫的“峰岳双剑”有些不符。
林愈对大师兄这般模样与反应倒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上前小声在段知峰耳边嘀咕了几句,这段知峰方才猛地一拍额头道:“你便是那个三境便领悟了剑意的路宁?那个让于太岳师兄赞不绝口的路宁?”
他震惊之下没有控制好真气,这一声喊洪亮如钟,顿时震得潭水都泛起了涟漪。
远处那些练剑的人天谷弟子本来都只专注于自家练剑,但纵然他们再如何沉浸剑道,也被大师兄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给惊动了,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中之剑,将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等他们再听到“路宁”二字,更是一个个目放奇光,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不约而同的催动剑光,“嗖嗖嗖嗖”飞来瀑布之下,口中七嘴八舌的嚷嚷道:“路宁,谁是路宁?”
“这人就是于师兄说的那个紫玄山路宁么?”
“看着好年轻,不过也没见修为有多高,此人是真路宁还是假路宁,大师兄你可能分辨的出?”
这些人乱乱哄哄,指手划脚,毫无拘束,显得十分不恭敬。
段知峰好歹是人天谷这一脉的大师兄,在外人面前总要维护师门体统,因此眉头一皱,轻喝一声道:“住口,如此喧哗吵闹,成何体统?让路道友见了,岂不笑话我人天谷弟子不懂礼数?都给我安静下来!”
他一身修为已经到了四境巅峰,距离金丹也只咫尺之遥,功力深厚,这一喝只震得山谷传音、回荡不绝,一时间连轰隆的瀑布声都压下去了几分。
这些人天谷的弟子们谁个不是大师兄的手下败将?最是敬服于他,故此眼见得段知峰给他们立规矩,立刻便一个个噤若寒蝉、偃旗息鼓,宛如雷雨天的鹌鹑一般,不敢再出头发声也。
路宁见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憨直得全无机心,心中不由莞尔,同时也倍觉亲近,当下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贫道正是紫玄山路宁,见过段知峰师兄,见过人天谷一脉诸位师兄师弟,冒昧来访,打扰诸位师兄师弟清修,还望海涵。”
“至于于太岳师兄夸赞,贫道实在愧不敢当,诸位师兄师弟切莫当真。”
段知峰却哪里听得进这些谦辞虚语?当下只把手一挥,眼中兴奋之色愈发浓烈,“路道友休要过谦!于师兄为人我最是知晓,他眼界极高,生平极少服人,能得他如此推崇,岂是虚妄?”
“今日得见师弟,真乃天赐机缘,愚兄别无他好,唯嗜剑如命,早听闻道友剑术超卓,尤其是未成金丹、已蕴剑意,此等境界,心中着实仰慕好奇已久,不知道友可否赐教一二,好让愚兄开开眼界?”
段知峰这些话可不是在斗气,更不是有意讥讽,而是言语恳切、目光灼灼,那模样,便似贪食的老饕得遇天下罕有的珍馐,急切、期盼、渴望之情溢于言表,完全是发自内心,不带丝毫虚伪客套。
路宁见他如此热切,心中虽喜其率真,却也颇感无奈。
他此来是为求取“醉生梦死”仙酿以解浊河之困,乃是为了苍生请命,非为争强斗剑,扬名立万。
况且对方乃白洞真人座下大弟子,修为已达四境巅峰,远胜自己,又是剑修一脉,最擅杀伐斗法,这可与上次斗于太岳时大不相同了。
当时于太岳有意压制修为,纯以剑招与路宁相斗,他才能勉强与这位修行了近一百八十年以上的道德宗高足一较高下。
但如今面对段知峰,路宁自知这个剑痴绝不会收手,他如此修为,又是元神真人弟子,真个动起手来,自己胜算渺茫不说,万一失手伤了和气,所求之事岂不泡汤?当下便婉言推脱、坚辞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