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财死。
鸟为食亡。
前者有主观意识,后者有本能行为。
积水仿佛早已然蓄势待发,自山头之上悉数流下,而瘦马道之中,无疑的便成为了最佳的蓄水之地。
道路泥泞,视线模糊,且空气之中伴随这一阵阵臭味,那是地中被冲刷出来的些许脏乱的动物尸体和来来往往的马匹粪便一时间混在在一起,说不出的让人反胃。
但无论是王建刚,亦或是幼连刚都没有表现出半分的不适。反而一个个的撑起油纸伞,选定了一块凸起的岩石之上,坐了下去,而后纷纷盯着雨幕发呆。
“二爷,这大雨终究是来的晚了一些。我听说南部那边都发了涝灾,遍地的鱼苗被冲上了岸,想想便不由得羡慕。”
“呵呵。那有啥可羡慕的。今年吃了鱼苗,来年可就捞不上鱼了。”
“但今年可是能过个肥年啊。”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二爷,三爷,请用茶。”
幼连刚接过茶盏,而后吹了吹茶盏之上冒出的热气,说道:“我这好日子,怕是快到头了。送完这一趟,便打算换个地界,二爷,兄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建成接过茶盏,同样吹了吹,而后吸溜的喝了一口,说道:“你我本是一路人,有什么说得说不得的。不过我倒是想听听,你之后打算如何。”
幼连刚同样喝了一口茶,但却并没有急着说,反而说道:“这茶是从南方的一个行商手里扣下来的。当然,手段有些不干净。不过他也不敢胡来,暗自吃了这个闷亏。”
“但我那时候就在想,他娘的,总不能一辈子都靠打打杀杀活命吧?赵哥已然金盆洗手,带着妻儿老小潇洒快活去了。”
“再看看你我......”
“二爷,成家了吗?”
王建成一愣,说道:“成家作甚?女人只要有银子,大把大把的。再说了,咱们这条道上的人,多个女人,就是多个祸害。”
幼连刚听着王建成的话,微微一笑,说道:“二爷,你看看,比你我混的好的,哪一个不是家宅兴旺?就你我两个蠢货,孤身一人,锦衣夜行,她娘的,穿给谁看?”
“虽说顶着一个爷的名头,手下跟着一大堆,但你我都清楚,他们为何会跟着咱们。你瞧瞧,你的手下,有点坐不住了。”
王建成却是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手下围着满满当当的黄金看来看去,反而转头盯着幼连刚说道:“三爷,你还不曾说日后如何呢?”
幼连刚呵呵一笑,将手中的茶盏缓缓放在雨水之中,说道:“你我便如同这茶盏,总不得自由的。”
“送完这一趟,我打算去北上参军了。大的不说,一个小小的偏将,总能到手的。”
王建成却是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幼连刚,说道:“参军?你怕是没有那个命。就你我这样没有家世的,上了战场,即便立了军功,那也到不了你的头上。要是如你想到那般简单,老子早早就去了,又何苦在这里?你可知晓,公子现如今身上的军功有多少?”
幼连刚微微摇头。
而王建成却是比划了一下,说道:“一百二十斩!”
“呵呵,他一个连落月城都没有出过的人,足足有一百二十斩的军功,这军功如何来的,想必你再清楚不过......”
幼连刚却是摇摇头,说道:“不一样的。二爷,你既然甘为公子走狗,那你无论做了什么,最后的功劳,都是公子的,这是规矩,也是共识,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但北地边塞之地,十万军魂之所,可并非是什么魑魅魍魉都能插上一脚的。”
王建成听着幼连刚的话,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幼连刚所说,并没有什么错误。
幼连刚又说道:“那日我看着赵有才一家车马浩浩荡荡的出了落月城,周围的行商夹道相送,好似他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一样,财富,名望,地位,家族他都有了。所以他告诉我,当你该有的都拥有了之后,就应该考虑要如何让世人忘记你了。”
“他说他算不上一个好人,但也绝对算不上一个坏人。起初我还不懂,但现如今看来,他是极为明智的。现而今除了留下的通汇钱庄能让人记起他,便再也没有人会去提起这个名字了。便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他所说的不是一个好人,是因为他洞悉了人性的卑劣,用了一些不干净的手段。”
“而我这些年替他所做的脏事 ,也随着他的离去,统统会算计到我的身上。我并非是真的想要走,而是,不得不走了。”
“二爷,希望你不要遇到我这一天。”
“承你吉言,三爷。”
王建成缓缓起身,而后背对着幼连刚说道:“还不动手吗?”
幼连刚说道:“不急,再等等。”
王建成见此,说道:“想必你早已盯着我多时了,我本该想到的,但同为公子做事,我却是不曾想,你会这般胆大。”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三爷,好胆色。”
幼连刚说道:“你便如此笃定,是我要动手?”
“不是你,还会有谁?”
王建成的话音刚刚落下,便听见一阵山石滚落的声音传来,且是抬头微微一眼,那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了去。
就在他心中大叫不妙之时,却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剑鸣,嗡嗡之声瞬息而至,那股凌冽的肃杀之意没有丝毫的遮掩,直冲他的心脏而来。
但王建成也只是微微一躲,避开要害。他对于自己身上的甲胄有着绝对的自信,但幼连刚却是没有调整方向,仿佛也对自己手中的剑有着绝对的自信。
“软剑腰中藏,良言三冬暖,三爷这柄软冬,我可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叮!”
且是一声清脆之音响起,而后幼连刚手中的剑如同弓弦一般弯曲而起,只见他手腕之上微微一抖,那软冬便随着这股力道开始急速抖动起来,咔嚓一声,王建成甲胄之上的挂锁便顷刻之间被削断了去。
王建成见此,当即朝前一步迈出,而后任由身体落于岩石之下,转身看着幼连刚紧追而下的身形,笑着说道:“软冬虽毒,但比之于我的屠夫,还少了些许阳刚之气。”
王建成且是不管身上脱落而下的甲胄,反而借着下落的时间,将身上的甲胄一一脱下,与此同时,腰间的佩刀也随之出窍,刀锋多有锈迹,刀背约指甲盖厚度,单单直眼看去,便能知晓,此刀分量必然不清。
“哈哈,屠夫刀,阎王令,世人只知这是二爷的两大宝贝,但却是不知,都是在说一个东西。如此也好,让我来试试,二爷的刀,是否真的生锈了去。”
王建成一手将屠夫立在胸前,而后刀鞘却是猛然插入身旁的崖壁之上,而后一个鹞子翻身,稳稳的落在刀鞘之上。
幼连刚见此,顺势朝着王建成一剑刺去,王建成挥刀迎上,些许星火顿时冒出,而幼连刚也便趁着这股力道,一时间止住下落之势,翻身一跃,稳稳落在崖壁凸起之上。
“你这身功夫,去参军着实可惜了去。即便落草,当个山大王,可是绰绰有余了。”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吗?二爷,那可不是我幼连刚想要的。”
王建成听闻此言,大笑道:“你我这般出身,难不成你还想要将过往清洗干净不成?一日是贼,终身是贼,即便你再怎么装扮,也遮掩不住你的过往,你当那些当兵的都是睁眼瞎?听你说几句讨好的话,掉几滴可怜巴巴的尿珠子,就心软不去查你?”
“你可知晓,赵有才离去之时,早已将你所犯之事尽数交予公子之手?三爷,听我一句劝,此时收手,公子或许还能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