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转危为安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波谲云诡的紫禁城漾开了层层涟漪。云澈那日于养心殿内,以玄乎其神的“静心法门”驱散帝疾的举动,虽被严令不得外传,但在最顶层的权力圈子里,已不再是秘密。投向承乾宫的目光,悄然发生了变化。以往的审视与轻慢,被一种混杂着惊疑、忌惮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所取代。太后佟佳氏,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供奉在高位、实则无足轻重的象征,她手中似乎握有某种难以理解、却能影响帝星安稳的力量,这让她在微妙的政治天平上,陡然增加了沉甸甸的份量。
云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并未因此而张扬,反而愈发沉静低调,每日依旧是以礼佛、静养为由深居简出,对前朝事务绝口不提,将“安守本分”做到了极致。然而,在这极致的低调之下,她的心思却前所未有的活络与清醒。救治胤禛的经历,如同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她真切地体会到,自身所拥有的、超越凡俗认知的力量,在这权力场中,可以成为一种独特的、极具威慑力的筹码。她不再满足于被动应对,开始思考如何主动运用这份力量,为自己和胤禛谋划一个更稳固的未来。
机会很快主动送上门来。裕亲王福全再次前来承乾宫“禀报”朝务,这一次,他的态度明显多了几分郑重,甚至带着一丝商讨的意味。话题围绕着新帝登基后,如何稳定朝局、安抚宗室、以及……确立辅政格局的细节。尤其是在提及几位核心辅政大臣的人选与权责分配时,裕亲王的话速放缓,目光(云澈能感知到那份审视)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在试探她的反应。
若是从前,云澈定然会以“哀家深居内宫,于外朝之事一无所知,一切但凭王爷与诸位大臣做主”之类的话搪塞过去。但这一次,她没有。她静静地听完,手中捻动的佛珠微微一顿,抬起“眼”,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王爷与诸位大人为国操劳,哀家感念于心。皇上年幼,社稷重担系于诸位之身,确需章程明晰,权责分明,方能上安天命,下稳民心。”她先肯定了裕亲王等人的努力,姿态摆得极高。
然后,她话锋微转,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调:“然,辅政之要,在于一个‘公’字。哀家虽不通政事,却也知,权柄过于集中,易生骄矜;过于分散,又恐推诿掣肘。需得相互制衡,方能保朝廷运转如臂使指,亦能防微杜渐,免生萧墙之祸。”她没有具体指责任何人,只是阐述了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但结合当前几位辅政大臣明争暗斗的现状,这话便有了极强的针对性。
裕亲王眼神微凝,没有立刻接话。云澈继续道,声音更缓,却字字清晰:“再者,皇上虽幼,然天资聪颖,乃先帝血脉。辅政臣工,除了处理政务,更肩负教导圣躬之责。日常讲学、伴读人选,乃至宫中规矩引导,皆需格外慎重,务使皇上能亲近贤臣,聆听正道,潜移默化,方为长久之计。哀家以为,此事……关乎国本,丝毫不亚于外朝政令。”她将话题引向了宫内,引向了胤禛的成长环境,这是她作为太后名正言顺可以关心、也必须关心的领域,巧妙地将自己的影响力圈定在了一个合情合理且至关重要的范围之内。
裕亲王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深思:“太后娘娘深谋远虑,臣……受教。辅政章程,臣等自当详加斟酌,务求公允。至于皇上教养之事……”他顿了顿,似在权衡,“娘娘身为母后,关怀圣躬乃情理之中。日后一应典仪、教导安排,臣会命内务府及时禀报娘娘知晓,若有不当之处,亦请娘娘示下。”
这看似让步的表态,实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换与认可。裕亲王默许了云澈在“帝师”和“宫廷规矩”层面的话语权,相当于将皇帝身边最核心的“软环境”部分交给了她(或至少是让她拥有了监督权),以此换取她在更高层面的辅政格局上的“理解”与“支持”(至少是不捣乱)。云澈没有直接挑战外朝权力分配,而是抓住了教育皇帝这个根本,为自己争取到了一块实实在在的、能够直接影响胤禛未来、且名正言顺的根据地。
“王爷客气了。哀家一介妇人,无非是盼皇上安康成才,以慰先帝罢了。具体事宜,自有王爷与内务府依制办理,哀家从旁看看,也就是了。”云澈见好就收,语气重新变得温和淡然,将主导权依旧交还回去,却已悄然划下了自己的界限。
这次交谈,虽无刀光剑影,却是一次成功的政治试探与布局。云澈凭借救治胤禛建立的“神秘权威”和恰到好处的言辞,成功地将自己从纯粹的象征性角色,提升为了一个在关键领域拥有发言权的、必须被重视的参与者。她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垂帘听政”,尽管这“帘幕”目前还只限于后宫教养范畴,但已是质的飞跃。
此后,云澈便开始有意识地运用这份新获得的影响力。她以“慈母之心”为由,开始过问胤禛的起居细节、讲学师傅的品行学问、以及身边伺候宫人的背景来历。她不再仅仅是通过铃铛儿和福安打听消息,而是直接召见内务府负责相关事务的官员,询问起来条理清晰,重点明确,虽不直接否决裕亲王的安排,却总能提出一些“更利于皇上静心养性”、“更符合礼制规范”的细微调整建议。这些建议合情合理,让人难以拒绝,无形中,她将承乾宫的影响力,如同细密的蛛网,悄然渗透到了胤禛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与此同时,她对《步天歌篇》和白色玉牌的钻研也进入了新的阶段。她发现,当自己静心凝神,将玉牌置于掌心,以星辉之力激发时,不仅能更清晰地感知龙脉气运的流转,还能隐约“看到”一些与胤禛相关的、模糊的未来片段或可能性——有时是胤禛在书房认真读书的景象,有时却是他被一群模糊身影包围、面露困惑的场景。这些影像支离破碎,难以解读,却让她对潜在的危机有了更直观的警觉。她开始更有针对性地通过调整胤禛身边的环境(如更换某些摆设、建议调整作息时辰),试图引导能量场向有利的方向发展,这看似玄妙的行为,因其“太后关爱”的包装,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反而坐实了她“潜心祈福”的形象。
然而,就在云澈逐渐在内宫站稳脚跟,试图为胤禛营造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成长环境时,白色玉牌在一次深夜的感应中,再次出现了异动。这一次,玉牌光华流转,指向的并非龙脉或胤禛,而是清晰地映照出了紫禁城西北角,寿康宫方向的一片区域,并且光华之中,隐隐透出一丝血色与混乱的阴影!
几乎同时,星辰龟甲内,代表后宫安宁的一颗辅星,光芒也骤然黯淡下去,被一丝灰黑之气缠绕!
西北角?寿康宫?那里是先帝太妃、尤其是几位地位尊贵却无子嗣的先帝遗孀聚居之所,向来是宫中是非之地!这突如其来的警示,意味着什么?是那些太妃中有人将对胤禛不利?还是那里即将发生什么波及宫廷的变故?
云澈的心骤然收紧。刚刚掌控的一点点局面,似乎又将面临新的、来自宫闱深处的挑战。她意识到,这深宫之中的暗流,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汹涌。安抚了前朝,稳住了辅政大臣,这后宫之内的风波,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