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副军长刚跨进军长办公室,军靴在地板上踏出沉稳而富有节奏的声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他也不客套,径直走到宽大的办公桌旁,目光敏锐地瞥见军长手边那盒还没开封的软中华,手指一勾就自然地将烟盒捞了过来,
“啪”地一声利落地撕开透明封口,抽出一根熟练地咬在嘴边,又摸出自己那个略显旧色的金属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让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在对面那张皮质椅子上坐下,烟圈慢悠悠地飘向天花板,融入有些沉闷的空气里。
军长放下手里正批阅的文件,抬眼扫了他一下,嘴角带着点无奈却又纵容的笑意:“你小子,还是这副德行,进我这屋比回自己家还随便,连根烟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拿。”语气里没有真正的责备,反倒透着老友间的熟稔。
王副军长夹着烟,指节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熟稔得没有丝毫上下级的隔阂,只有历经生死沉淀下来的情谊:“跟你客气?当年在战壕里面,你抢我最后半块玉米饼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跟我客气客气?咱俩从新兵连一起摸爬滚打过来,谁不知道谁裤腿里灌过多少泥水,身上挨过多少枪子儿?犯不着来这套虚头巴脑的。”
军长听他提起旧事,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多了一丝凝重,身子微微前倾,指节在桌面上加重力道点了点,发出沉闷的响声:“行了,别在这跟我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你今天专门跑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蹭我根烟、忆苦思甜,有话就直说,别绕弯子。”
王副军长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烟蒂上的火星骤然亮起,映得他眼神锐利。他把烟在烟灰缸边缘用力按了按,语气彻底沉了下来,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感:“老领导,你就别跟我这儿装糊涂了。后勤那边那点破事,现在底下都传遍了,闹得沸沸扬扬,你消息那么灵通,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当我今天来是串门的?”
军长眉头紧紧皱起,能夹死一只蚊子,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抿了一口已经半凉的浓茶,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凝重:“我知道。但老王,你可能还没完全搞清楚,这次的问题,比你我最初想的要严重得多。那批物资的数量,远不是下面报上来的那个数,真实数目,大得吓人,这绝对不是小事,一个处理不好,就是惊天动地。”
王副军长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和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我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可你猜怎么着?负责具体对接的那个王处长,那个蠢材到现在还以为就几百斤,还在那儿跟底下人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一切尽在掌握,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事儿要是捅出去,天都能捅个窟窿!再这么由着他胡闹下去,咱们俩,还有那些拼了命的兄弟,都得被他拖下水,栽在这上面!”
烟卷在王副军长指间快速燃烧,眼看就要燃到一半,烟灰簌簌落在他笔挺的军裤膝盖处,留下几点灰白,他却浑然不觉,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百斤?那王处长怕是把‘吨’和‘斤’的单位都给看花眼了!
这批黄金要是按他报的那个可笑数字走流程,等越国那边回过神来,或者咱们自己内部清点核对,咱们这边立马就得露馅——到时候别说他,怕是连咱们俩都得跟着吃不了兜着走,这责任谁担得起?”
军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烟盒光滑的塑料膜上反复摩挲,目光沉得像窗外渐渐积聚的乌云,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担责任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这批黄金的来路,你我都心知肚明。你没忘了吧?上个月,老虎团那帮好小伙子,是为什么悄悄潜入越国边境线的?
就是为了把这条线、这批物资的底细彻底摸清楚!现在他们人还在那边丛林里没撤回来,每分每秒都冒着生命危险。要是咱们这边先乱了阵脚,走漏了风声,他们在那边的所有行动,所有的牺牲,就全他妈白费了!”
王副军长猛地吸了最后一大口烟,烟蒂瞬间烧到指尖,烫得他一个激灵才惊觉,他狠狠地把烟蒂摁灭在玻璃烟灰缸里,残余的火星挣扎着溅起,又迅速熄灭,如同他此刻焦灼的心情:“我能忘?老虎团挑出来的那几个,个个都是咱们当年亲手带出来的好苗子,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在越国那里已经潜伏了快一个月了,吃的苦、受的罪,比咱们当年蹲守前沿阵地时还多得多!现在黄金是运回来了,在咱们手上,可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要么被王处长那个蠢货给坏了大事,要么落到某些不该沾手的人手里,把兄弟们用命换来的成果给毁了。而且……老张(张师长)那边,是不是还有关键情况没来得及详细汇报?我总觉得他知道的比报上来的多。”
军长终于抬起头,眼神里褪去了刚才的复杂情绪,多了几分战场上下达命令时的果决和冷厉:“黄金的事,必须立刻压下来,严格保密。你现在马上亲自去后勤仓库,不要经过任何人,就你带绝对信得过的人,盯着把这批货重新、彻底、秘密地清点登记,就用咱们俩当年在边境秘密据点用的那套加密台账,绝对不准走正规流程,避免王处长那边的人有任何插手的机会。
清点完毕之后,立刻组织绝对可靠的人员和车辆,把全部黄金转移到后山的那个秘密仓库去,派咱们自己的老警卫连,挑最信得过的兵,二十四小时轮班看守,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去!对外统一口径,就说是在进行特殊物资清点,暂存待命,先把眼前的风声彻底稳住。”
“那……最终上报呢?”王副军长紧跟着追问,指节因为用力攥紧而微微泛白,“这么大数量的黄金,总不能一直瞒着上面,迟早得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