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幽寂荒原与散修侯四
山坳石洞内，时光在寂静中悄然流逝。陈凡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周身气息沉凝。他如同老僧入定，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疗伤与修炼之中。洞外灰蒙蒙的天光透过藤蔓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出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沉稳。
伤势的恢复远比预想中缓慢。吴浩那根幽蓝毒针留下的阴寒之力虽被驱散，但对经脉造成的损伤却需要水磨工夫来温养。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缕灰蒙蒙的独特灵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修复着破损的脉络。灵力流过之处，带来阵阵酸麻刺痛，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比起镇魔殿中的绝望和痛苦，这点不适根本不算什么。
资源匮乏是最大的难题。仅剩的三块下品灵石灵气稀薄，他舍不得轻易动用，只在冲击关键窍穴时才汲取一丝。食物也所剩无几，那些干硬的块茎难以下咽，且蕴含的能量微乎其微，只能勉强维持生机。他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食物和灵气来源。
《五行基础诀》与《玄阴真解》的兼修，在此地遇到了新的挑战。幽寂荒原的灵气属性混乱驳杂，阴寒之气有，但远不如镇魔殿精纯，更多是一种腐朽、死寂的气息，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狂暴的火煞、沉滞的土气，甚至一丝极微弱的、带着生机的木灵之气。这使得他无法像之前那样高效地汲取单一属性的阴煞之气，修炼速度大打折扣。
但他并未气馁，反而将此视为一种磨砺。他尝试着调整功法，以《五行基础诀》的包容性为基，如同筛子般，从驳杂的灵气中筛选、剥离出自己能吸收的部分，再以《玄阴真解》的法门进行炼化。过程繁琐，效率低下，却让他对灵气的感知和操控更加精细入微。丹田内那灰蒙蒙的气旋，在缓慢增长的同时，颜色似乎也更加深沉内敛，带着一种历经混杂而后沉淀的厚重感。
砺心玉依旧温热，时刻守护着他的心神，并隐隐与怀中那枚古怪的“阴”字令牌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似乎在不断适应着这个新环境的气息。
五日后，伤势终于稳定下来，虽未痊愈，但已不影响行动。修为也勉强恢复并巩固在炼气二层中期。陈凡知道，不能再枯坐下去。他必须主动探索，寻找生机。
他走出石洞，更加仔细地勘察周边环境。这一次，他扩大了搜索范围，向着地势较高、视野更开阔的方向行进。一路上，他遇到了几种奇怪的生物：一种能在阴影中瞬移的、拳头大小的蜘蛛，毒性猛烈，被他用玄阴指险险点杀；一种藏于地下、能喷射腐蚀性粘液的藤蔓，被他提前察觉避开；还有成群结队、形似秃鹫但长着骨翼的飞禽，在高空盘旋，气息凶戾，他远远绕开。
这些生物大多蕴含着一股暴戾混乱的能量，血肉无法直接食用，但它们身上的材料，如毒牙、腺体、坚韧的藤蔓纤维等，都被陈凡小心收集起来。未知之地，任何资源都可能在未来派上用场。
翻过一座布满黑色怪石的山丘，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前方不再是无尽的荒丘和怪林，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生长着低矮暗紫色灌木的戈壁滩。戈壁滩边缘，有一条早已干涸的河床，河床对岸，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建筑废墟，像是某个小型村落或哨所的遗迹。
有人烟痕迹！陈凡心中一动，警惕性提到最高。他伏低身形，借助灌木和巨石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那片废墟靠近。
废墟规模不大，约莫十几间石屋，大多已经坍塌，被风沙侵蚀得厉害。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息，并无活物动静。他小心翼翼地潜入，仔细搜查。
大部分石屋空空如也，只有些破烂的陶片和腐朽的木器。但在村落中心，一间相对完好的石屋内，他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半罐早已硬化、但似乎可以重新熬煮的黑色肉干；几件锈迹斑斑、但材质不错的铁器工具；最让他惊喜的是，在墙角一个隐蔽的地窖里，找到了一个小巧的、用兽皮包裹的箱子。
箱子里没有灵石丹药，却有几本用某种坚韧兽皮纸记载的书籍和一张绘制在羊皮上的简陋地图！书籍的文字是一种扭曲古老的篆文，与他所知略有不同，但结合图形和上下文，勉强能读懂大意。一本记载了附近几种常见低阶妖兽的特性和弱点；一本是一些粗浅的炼器、制药心得，手法粗糙，但思路奇特，利用了此地特有的材料；还有一本则是一些关于此地风土人情的零散笔记。
而那张地图，虽然粗糙，却大致勾勒出了这片被称为“幽寂荒原”东部边缘的区域！地图上标注了几个重要的地点：他所在的这片废墟被标记为“废弃的流萤村”；往西数百里，有一个名为“黑风隘”的聚集点；往北则是一片标记着骷髅头、名为“葬骨沙海”的巨大危险区域；往南和往东则是更加荒芜未知的地带。地图边缘还有一些模糊的注释，提到了“灵气潮汐”、“黑煞风暴”等自然现象。
“幽寂荒原……黑风隘……”陈凡默默记下这些信息，心中稍安。至少，他对所处环境有了初步的了解。这里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存在修士聚集地，虽然听起来环境极其恶劣。
他将有用的书籍、地图、肉干和铁器收起，正准备离开，突然耳朵一动，听到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有人！
陈凡立刻屏住呼吸，将敛息术催发到极致，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到石屋残破的窗棂后，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从戈壁滩方向跑来，速度不快，身形有些摇晃。那人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灰色皮甲，身上带着血迹，脸上满是疲惫和惊惶之色。他的修为……大约在炼气三层左右，气息虚浮不稳，显然受了伤或是消耗巨大。
看其装束和状态，不像大宗门弟子，更像是一个……散修？或者是本地聚集点的幸存者？
那人跑到村落废墟边缘，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一头钻进了陈凡斜对面的一间半塌的石屋，似乎是想躲藏休息。
陈凡心中快速盘算。此人受伤不轻，实力大减，或许是个获取更多信息的机会。但人心难测，尤其是在这等险地，杀人夺宝是常态。是现身接触，还是继续隐匿观察？
权衡片刻，陈凡决定冒险一试。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黑风隘的情况，需要知道如何在这荒原生存下去。一味躲藏，绝非长久之计。当然，必要的防备绝不能少。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藏身的石屋，绕到那人所在屋子的后方，选了一个对方视线的死角，然后故意弄出一点轻微的响动——像是踩碎了一块小石子。
“谁？！”屋内立刻传来一声惊惧的低喝，伴随着兵器出鞘的摩擦声。
陈凡没有回答，而是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他刻意收敛了大部分气息，只表现出炼气一层左右的波动，显得人畜无害。
“路过之人，并无恶意。”陈凡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目光平静地看着从破屋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手持一柄缺口短刀、紧张戒备的散修。
那散修约莫三十岁年纪，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怀疑，上下打量着陈凡，尤其在他年轻的面孔和相对整洁的衣物上停留片刻。“路过？哼，这鬼地方鸟不拉屎，哪来的路过？小子，你是什么人？怎么来到这里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
陈凡早已想好说辞，神色黯然道：“我与家师原本在荒原边缘采药，遭遇了黑煞风暴，失散了。我慌不择路，误打误撞才逃到这里，已经迷失方向多日了。”他故意提及“家师”，给对方一个潜在的威慑，同时表现出无助和迷茫。
那散修闻言，眼神闪烁，似乎在判断陈凡话语的真假。他看了看陈凡确实只有炼气一层的微弱气息，又想到那可怕的黑煞风暴，神色稍缓，但戒备未减。“采药？就你这点修为，也敢来幽寂荒原？你师父呢？什么修为？”
“家师乃是炼气后期修士，精通丹道。”陈凡半真半假地抬高价码，同时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我与师父失散，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位大哥，看您像是本地人，可知这附近哪里有安全的落脚点？比如……黑风隘？”他顺势抛出了从地图上看到的名字。
听到“炼气后期”和“精通丹道”，那散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但很快被掩饰下去。他收起短刀，但依旧保持着距离，叹了口气道：“黑风隘？离这可不算近，路上危险重重。你小子能活到现在也算命大。我叫侯四，确实是黑风隘的散修。”
他顿了顿，打量着陈凡，话锋一转：“不过，小子，这荒原上可没有白帮忙的道理。你想知道去黑风隘的路，想寻求庇护，总得付出点代价吧？”他搓了搓手指，意思再明显不过。
陈凡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脸上却露出为难和窘迫的神色，从怀中（实则是储物袋）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那几斤干硬的块茎和一小块之前猎杀的骨甲蜥蜴的肉干（经过处理，去除了暴戾能量）。“侯大哥，我身上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只有这点吃食……还是之前侥幸捡到的。您看……”
侯四瞥了一眼那些低劣的食物，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但也没拒绝，一把抓了过去，塞进自己的皮囊。“哼，聊胜于无吧。”他语气缓和了一些，似乎确认了陈凡确实是个没什么油水的“肥羊”。
“看在你小子还算懂事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侯四靠在门框上，指了指西边，“往这个方向，大概走七八天的路程，就能看到黑风隘了。不过这一路上可不太平，有游荡的煞尸，有成群的黑风狼，还有随时可能爆发的黑煞风暴。就你这点修为，独自上路，九死一生。”
陈凡适时地露出恐惧和绝望的神色：“那……那可如何是好？侯大哥，您能否带我一程？到了黑风隘，我……我定当厚报！”他再次强调“厚报”，暗示着那位虚构的“炼丹师父”。
侯四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就在等这句话。他故作沉吟片刻，才道：“带你一程？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这次出来狩猎，受了点伤，消耗也大。你需要负责沿途的警戒，找到的食物也要优先供给我恢复。而且，到了黑风隘，你需要支付我十块……不，二十块下品灵石作为引路费！否则，免谈！”他开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显然吃定了陈凡。
陈凡心中念头急转。这侯四明显不怀好意，所谓的“带路”，很可能半路上就会找机会下手夺宝，或者干脆把他当成诱饵或炮灰。但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带路和了解情况。而且，对方受伤，这就是他的机会。
他脸上露出挣扎和最终咬牙同意的表情：“二……二十块灵石？好！我答应！只要侯大哥能安全带我到黑风隘，见到我师父，灵石定当奉上！”他表现得像一个走投无路、只能寄希望于他人的雏儿。
侯四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成交！小子，算你识相。休息半个时辰，我们就出发！你到外面去守着，我要运功疗伤。”他挥挥手，将陈凡打发出去，自己则缩回屋内，显然并不完全信任陈凡。
陈凡依言退出，在废墟边缘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坐下，看似在警戒，实则在心中飞速盘算。侯四，炼气三层，受伤状态，心怀不轨。自己炼气二层中期，伤势未愈，但有心算无心，且有砺心玉和诸多底牌……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关键在于时机和地点。
这通往黑风隘的路，注定不会平静。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随时都会转换。
陈凡望向西方那灰蒙蒙的天际，眼神深邃。幽寂荒原的生存法则，他正在快速学习。而第一步，就是先解决掉眼前这个潜在的威胁，并从他口中，挖出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半个时辰后，侯四从屋内走出，气色似乎好了一点点。他瞥了陈凡一眼，不耐烦地催促道：“小子，走了！跟紧点，要是掉队或者惊动了什么，可别怪老子不管你！”
“是，侯大哥。”陈凡恭敬应道，默默跟在了侯四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流萤村废墟，踏上了通往黑风隘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旅程。灰暗的荒原上，两道身影渐渐远去，融入那片永恒的暮色之中。
（第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