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深处那冰冷威严的警告余音未散，如同在神经上刻下的烙印。凌霜半跪在冰冷潮湿的金属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推进器舱内一片死寂，只有海水从阀门缝隙缓慢渗入的滴答声。曾经脉动的黑色晶体化为了一地黯淡无光的碎块，扭曲的能量触须和可怖的肉瘤都已消融，只剩下几具灰白干尸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惨烈。
危机解除了？不。凌霜清晰地知道，刚刚完成的，不过是从一场可见的灾难，跳入了一场更宏大、更不可测的危机。“坐标已发送”、“清理程序启动”——这八个字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预示着来自深渊之外、或者说维度之外的威胁已然降临倒计时。
但眼下，她必须处理迫在眉睫的问题。潜艇仍在缓慢下沉，动力瘫痪，控制室情况不明。
她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站起来，抗压服内部的生命体征监测发出急促的警报，显示她的体力与精神力都已接近红线。她走到那堆晶体碎片前，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谨慎地拨动了一下。碎片毫无能量反应，就像普通的黑色岩石。但那个反向冲击而来的意识，其恐怖层级远超这晶体本身。
她从碎片中捡起一小块相对完整的、内部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模糊符号印记的晶体，小心地收进抗压服的特制样本袋。这或许是关键证据。
随后，她将注意力转向舱室的能源线路。那些被黑色触须缠绕过的接口依旧焦黑，但原本被强行抽取能量的紊乱波动已经消失。她尝试着找到主能源线路的断点，利用随身空间里有限的工具和自身对能量的精细操控，进行紧急的物理连接和绝缘处理。过程笨拙且效率低下，但在空间之力的辅助下，几个关键节点的线路被暂时接通。
她不确定这样能否恢复动力，但这是唯一的尝试。
就在她接驳完最后一根粗大的电缆时，整个潜艇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不是遭受攻击的巨响，而是某种系统重启的、内部产生的嗡鸣！
紧接着，舱室内几盏原本熄灭的应急灯闪烁了几下，竟然顽强地亮了起来！虽然光线依旧昏暗，却驱散了部分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同时，破损的控制面板上，几个最基本的指示灯也恢复了工作，显示出微弱的电力正在重新流入尾部系统！
成功了！至少部分能源回路被修复了！
几乎在灯光亮起的同一时间，抗压服内置的通讯耳机里，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电流干扰声显着减弱，马库斯舰长急促而沙哑的声音猛地传了进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担忧：
“凌霜！凌霜！听到吗？尾部能源读数恢复！是你做的吗？你怎么样？回答！”
“我还活着。”凌霜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但语气依旧平稳，“异常能量源已清除，尾部能源线路临时接通。控制室情况如何？你们遭到了攻击？”
听到她的声音，通讯那头明显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喘息，紧接着是伊芙琳博士带着哭腔的插话：“上帝……你没事……太好了……刚才，外面……好多东西在撞门……它们……它们突然就停下来了……然后……然后就散开了……”
马库斯接过话头，语气凝重：“是的，就在你那边能源恢复的瞬间，外面的撞击停止了。那些怪物……似乎失去了指挥，变得混乱，大部分已经游离。但我们不敢掉以轻心，隔离门受损严重。”
凌霜心中明了，那些变异生物果然是被黑色晶体控制或吸引来的。晶体被毁，它们便失去了目标。
“我立刻返回控制室。”凌霜说道。动力初步恢复是好事，但潜艇仍然在下沉，深度可能已经逼近极限，必须尽快上浮。
她最后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推进器舱，转身走向那扇无法完全关闭的阀门。门外的通道里，肉瘤融化后留下的腥臭粘液正在被海水缓慢冲刷稀释。她谨慎地穿过通道，返回维修气闸室。
排水，加压，内舱门打开。凌霜脱下沉重笨拙的抗压服，重新感受到潜艇内相对“正常”的空气（虽然依旧混浊），身体一阵虚脱般的轻松，但精神上的疲惫感却如同潮水般涌来。与晶体和肉瘤的对抗，尤其是最后那意识层面的冲击，消耗远超体力。
她快步走向控制室。走廊里依旧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墙壁上有深深的凹痕和飞溅的、已经发黑的粘液。控制室的隔离门上布满了凸起的撞击痕迹，但总算没有被攻破。
门滑开，马库斯舰长和伊芙琳博士，以及另外两名幸存的船员，都站在门口，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深深的疲惫，以及看向凌霜时那无法掩饰的惊异与敬畏。
“你……你真的做到了……”伊芙琳博士看着凌霜，仿佛在看一个神话。独自深入绝境，解决了导致一切灾难的根源，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意外卷入者”的认知。
马库斯舰长则要冷静得多，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凌霜略显苍白的脸和破损的抗压服，沉声道：“感谢你所做的一切，凌霜小姐。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我们还在下沉。”
控制室内，灯光恢复了大半，主屏幕大部分区域依然漆黑，但关键的深度计、压力读数、姿态仪等已经重新工作。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深度：米。艇壳应力：98%。
已经超过了设计极限深度！潜艇每一秒都在崩溃的边缘！
“立刻尝试上浮！”马库斯舰长冲到控制台前，“排出所有可用压载水！启动备用推进器，哪怕只有百分之十的功率！方向垂直向上！”
船员们迅速操作。一阵沉闷的排气声从艇身传来，潜艇的下沉速度明显减缓，然后……停止了！几秒钟后，在备用推进器微弱的推力下，深度计的数字开始极其缓慢地……减少！
…………
虽然慢得像蜗牛，但确实是在上浮！
控制室内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劫后余生的喜悦终于冲淡了恐惧。伊芙琳博士瘫坐在椅子上，捂住脸，肩膀微微抽动。马库斯舰长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紧握控制台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凌霜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走到控制台前，目光紧紧盯着外部传感器传回的有限数据。海水温度、盐度、背景辐射……一切似乎都在恢复正常。但她总觉得，这片深海中，有一种比黑暗更深沉的东西正在酝酿。
她取出那个便携环境监测仪。仪器屏幕上，代表异常能量源的读数已经归零，但……在频谱的极边缘，一种全新的、极其微弱但频率高得异常的波动，正在持续增强。这种波动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自然现象或人类科技，它更像是一种……定位信标。
是那个“清理程序”发出的吗？它已经在路上了？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需要至少两个小时才能回到相对安全的深度。”马库斯舰长计算着数据，眉头紧锁，“这两个小时，不能出任何意外。”
凌霜沉默地点了点头。她的空间感知虽然依旧被压制，但那种被无形目光锁定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随着上浮，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他们不是逃向生路，而是在主动靠近某个狩猎者的陷阱。
突然，声纳员发出一声轻咦：“舰长，有奇怪的背景噪音……非常微弱，但频率很高，以前从未听过。”
马库斯和凌霜同时看向声纳屏幕。在代表海水背景噪音的基线之上，确实出现了一种极其细微、但规律性极强的脉冲信号，嘀……嘀……嘀……如同心脏跳动，又如同……倒计时。
“能定位信号源吗？”马库斯问道。
声纳员操作了一番，摇了摇头：“信号太微弱，而且……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无法定位。就像……整个深海都在发出这个声音。”
整个深海？凌霜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黑色晶体碎裂前那个意识的警告——“坐标已发送”。难道这个脉冲信号，就是“清理程序”用来定位他们的信标？它已经覆盖了这片海域？
她将自己的发现和担忧低声告诉了马库斯舰长。舰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缓慢减少的深度数字，又看了看声纳屏幕上那规律跳动的脉冲信号，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刚刚获得的生机，仿佛只是死神给予的短暂喘息。
就在这时，主屏幕上一个原本漆黑的、对应潜艇顶部的摄像头，突然闪烁了一下，竟然恢复了工作！画面先是模糊的雪花，然后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无尽的黑暗。在潜艇探照灯的光柱尽头，深邃的海水中，悬浮着无数个微小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光点。它们密密麻麻，布满了上方整片水域，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夜空中无数的星辰，又像是……无数双冷漠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这艘缓缓上浮的、孤零零的潜艇。
它们是什么？什么时候出现的？
脉冲信号的嘀嗒声，仿佛与那些幽蓝光点同步闪烁。
控制室内，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冻结，前所未有的寒意，席卷了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