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像拎小鸡一样拖着奄奄一息的镜心魔,在空无一人的城内街道上穿行,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三千院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我,我死也不会告诉你。”
镜心魔虚弱地挣扎着。
“镜心魔!你真是找死!”
林远怒火中烧,抓着他的衣领,猛地将他按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庄宗驾崩,你难道就从来没有过一丝愧疚吗?!这乱世明明可以提前结束的!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
越说越气,林远重重地打了他几拳,又狠狠扇了好几个耳光。镜心魔口鼻溢血,脸瞬间肿了起来,但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就算我提前提醒了庄宗要小心,可他最后还是那么信任你!镜心魔!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林远的质问声中带着痛苦和不解。
“因为,”
镜心魔吐出一口血沫,声音微弱却清晰,
“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
林远闻言,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松开手,仰天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充满了无力和悲愤!
镜心魔靠着墙滑坐在地上,肿胀的脸上血迹斑斑,他却异常平静,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跟了他很久,很久,我知道,李存勖或许不是个纯粹的好人,但他,是个想做实事的好皇帝,可我是不良人,我不能违背大帅的命令。”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陷入了回忆:
“这些年……我也时常在想……要是他不死……天下会是什么样子……是我亲手……把他从树上解下来……又亲手……将他葬入他为自己修建的皇陵……我不求你原谅我……我确实错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引颈就戮。林远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从旁边一个废弃的铺子里捡起一把生锈的镰刀,杀意凛然!
“林远,不要杀他。”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林远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面容普通、完全就是本地农夫模样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
“你是谁?”
林远警惕地问。
“我就是你要找的三千院。”
那“农夫”回答道。
“不可能!”
林远难以相信,三千院怎么会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夫?
“天藏星三千院,有三千张面孔。”
那人的语气沉稳而沧桑,
“世上没几个人见过我的真容。林远,假扮女帝、设计于你的计划,是我一手发起和主导的。有什么仇怨,冲我来,不要迁怒于其他不良人。”
“老子他妈的根本不在意那些小喽啰!”
林远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三千院!你的计划要是成功了,老子岂不是成了被你摆布的傀儡?!你对我怎么样都行!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看你如今这副暴怒的样子。”
三千院似乎并不害怕,反而冷静地分析,
“恰恰说明我的计划本身,没有问题。风险越大,收益就越大。若是石瑶真的成功,能得到你的全力帮助,无论是对付李嗣源,还是扶持李星云登基,都将事半功倍,可惜,失败了,就是如今这局面,被你满天下追着清算。”
他坦然坐在地上,仿佛放弃了所有抵抗:
“事情因我而起,我认错,认罚。但请你,不要杀镜心魔。”
“杀你,是女帝的事!杀他,是替庄宗讨债!你想一命抵一命?哼,没那么容易!”
林远厉声道。
“你以为。”
三千院抬起头,看着林远,
“镜心魔真的对李存勖,毫无感情吗?”
接着,三千院缓缓讲述起行动前夜,那不为人知的一幕:
密室之中,镜心魔跪在袁天罡面前。袁天罡背对着他,拿着油灯,仔细看着墙上的洛阳地图。
“大帅,李存勖做得,其实还可以。我们,我们或许可以等他初步一统天下、局势稳定后,再顺势扶持李星云殿下登基。”
镜心魔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荒谬!”
袁天罡冷声打断,
“待到那时,大局已定,李存勖根基已稳,行事只会更加困难!”
“可,大帅,李存勖罪不至死啊!能否,废其武功,贬为庶人,留他一条性命。”
镜心魔再次争取。
“你在违背本帅的命令?”
袁天罡缓缓转过身,无形的压力让空气几乎凝固。
镜心魔顿时感到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他艰难地喘息着:
“属,属下不敢,只是希望,若能处死,能否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体面?哼!”
袁天罡冷哼一声,将他甩在地上,
“当年昭宗皇帝被朱温逆贼弑杀时,何来的体面?他李存勖,不过一伪朝逆贼,也配谈体面?”
镜心魔趴在地上,忍着剧痛,做最后的努力:
“大帅,李存勖称帝以来,确实减轻徭役,安顿流民,求大帅,看在天下百姓曾稍得安息的份上,给个体面吧。”
…
三千院讲完这段往事,长叹一声:
“只是没想到啊,李存勖性格刚烈,竟然选择了自己吊死在那棵树上,但最终,大帅还是下令,允许他以帝王之礼,葬入他自己修建的皇陵,给了他最后的体面。这未尝不是,镜心魔拼死恳求换来的一丝结果,要不然,李存勖的下场,恐怕也会像梁帝朱友贞一样,暴尸荒野,连埋骨之处都没人知道。”
这番话,让林远举着镰刀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眼中的杀意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原来,在那残酷的命令之下,也曾有人试图守护帝王的尊严。
镰刀带着风声落下,深深地砍入镜心魔身旁的地面,溅起一片尘土。
“一有机会,镜心魔便会偷偷去皇陵祭拜庄宗。”
三千院缓缓补充道,
“这件事,我也是偶然间发现的。”
“哼,算你,良心未泯。”
林远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杀意已消散大半。他不再看瘫软在地的镜心魔,而是将目光转向那个看似普通的农夫。
“三千院,”
林远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是想死,还是想活?”
那“农夫”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
“若我一人之死,能换得天下不良人得以周全,死,有何妨?”
“很好。”
林远点了点头,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如何看待李星云?”
三千院下意识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眼神变得复杂而深沉:
“我讨厌他。发自内心的厌恶。大帅为他费尽了心思,布局天下,甚至不惜背负骂名。所求的,不过是他能顺应天命,登基为帝,重整这破碎山河。可他呢?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大帅的期望,伤透了大帅的心!”
“当袁天罡的提线傀儡?”
林远冷笑反驳,
“不管他是李星云,还是所谓的天子,都不可能!”
“傀儡?!”
三千院情绪有些激动,
“大帅对李唐忠心耿耿三百年!只要李星云肯称帝,大帅必会对他竭诚效忠,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何来傀儡一说?!更不用说,历代唐皇之中,大帅只对三个人倾注了如此心血——太宗皇帝,玄宗皇帝,还有他李星云!”
林远冷漠地坐在一个破木箱上,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那,马嵬驿兵变呢?杨贵妃被逼自缢,背后,难道没有不良帅推波助澜的影子?难道这也是玄宗皇帝亲自下令,让不良帅去做的?”
三千院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
“我,看过历代不良人留下的秘档。那件事,玄宗皇帝,是默认了的。若是他坚决要保护杨贵妃,以他当时的权威,大帅也不可能策动金吾卫发动兵变。一个皇帝,若被一个女人迷了心智,耽误了江山社稷,在世人看来,君父是永远不会错的。那错的,只能是那个‘红颜祸水’。她,必须死。这是冷酷的帝王心术,与大帅个人的意志,关系不大。”
“说得好!有道理!帝王心术,嗯,真是个好借口。”
林远鼓了鼓掌,语气却充满嘲讽,
“那么,现在李星云前来整合不良人,他再不成器,也是你们名义上该效忠的天子。你作为臣子,刚才还纵容甚至鼓动手下揍他。你这行为,算不算是谋反呢?”
“我,我那是恨铁不成钢!不,不对。”
三千院被问得语塞,内心挣扎,
“我是李唐的臣子,是大帅的手下,不能,不该忤逆天子。”
“看来你作为不良人,连不良人最初的使命都快忘了。”
林远的声音如同重锤,敲打在三千院的心上,
“不良人,创立之初是为帝王服务,是为社稷安定!不是他袁天罡的私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他袁天罡还是自尽,三千院,你好好想想!”
“好。”
三千院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要害,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重重吐出一个字。
他猛地站起身,眼神变得决绝:
“我可以暂且放下这份私人的怨恨!只要李星云能证明他自己,能让其他兄弟心服口服!那我们,便将继续履行不良人的职责,护他安危,听他调遣!待杀了国贼李嗣源,天下安定之后,我三千院,便自行前往长安,请秦王殿下,斩首示众,以赎冒犯女帝之罪与今日冒犯天子之罪!”
“你是个有骨气的,我敬你是条汉子。”
林远看着他,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认可,
“但事先声明,我和李星云道路不同。我随时有可能因为理念冲突,对你们动手。你们,最好时刻保持警戒。”
话音未落,林远的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三千院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他喃喃自语,既是对自己,也是对所有不良人说:
“天子,接下来,就请你向所有人证明,你拥有让我们心甘情愿向你效忠的资格吧。”
奎因与巴戈的战斗终于落下帷幕。尽管失去了那诡异的蛇毒,巴戈一身精湛的功力和对银线的精准操控,依然一直压着奎因打。最终,奎因完全是凭借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拼着受伤强行近身,才险之又险地击败了巴戈。
“我竟然,输了,我不甘心!”
巴戈抹去嘴角的鲜血,眼神怨毒地看着眼前这群不良人。她心中愤恨不已:‘这可是将不良人一网打尽的天赐良机!难道真要就这么放弃?那个林远在又怎么样?他一个人再厉害,难道还能抵挡千军万马的屠杀吗?!’
“怎么?”
李星云看出她的心思,冷声道,
“你是要反悔吗?”
“是又如何!”
巴戈索性撕破脸皮,厉声道,
“我是监国的人!可不是他秦王的手下!凭什么听他的!”
李星云摇了摇头,将龙泉剑竖直插在地上,手握着剑柄,缓缓转动:
“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若是传出去,恐怕对监国‘仁德’的名声,不太好吧?”
“兵不厌诈!”
巴戈狞笑道,
“天子,我劝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再插手此事!否则刀剑无眼!”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林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战场中央,正好隔在两方人马之间。
“巴戈,”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很不听话。”
“秦王!”
巴戈强作镇定,
“抱歉了!是我巴戈言而无信!我可以不出手,不过我身后的这支军队,我可不能保证他们会听我的命令停下!”
“呵呵呵。”
林远发出低沉的笑声,目光扫过对方那几百名精锐骑兵和上千名严阵以待的士兵,又看了看身后这群数量处于绝对劣势的不良人。一旦开战,即便不良人能侥幸突围,也必然元气大伤,十不存一。
“我劝你,最好还是量力而行,巴戈。”
林远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
巴戈却死死盯着那条在林远手中、正温顺地绕着他手腕游走的赤红小蛇:
“把它,还给我!”
“听我的命令退兵,”
林远轻轻抚摸着蛇头,
“我就把它还给你。”
“你!哼!”
巴戈气得脸色发青,最终恶向胆边生,猛地一挥手:
“剿贼!给我杀!”
她身后的军队闻令,立刻开始行动!最前方的十余名骑兵率先催动战马,挺起长矛,发起了冲锋!
面对冲来的骑兵,林远只是缓缓举起了手。 一旁的李星云心领神会,立刻将手中的龙泉宝剑扔给了他。
“真是的。”
林远接住剑,无奈地叹了口气,
“非得逼我展示实力。”
他闭上双眼,体内丹田处的金丹骤然光芒大盛,磅礴如海的真气瞬间奔涌而出,充斥全身经脉!
“五雷天心诀!”
滋啦——! 耀眼的蓝色闪电如同活物般缠绕上龙泉宝剑的剑身,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强大的电流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起来!
“雷切!”
林远轻喝一声,看似随意地挥剑一劈! 一道凝练无比、掺杂着狂暴雷光的弧形剑气脱剑而出,并非斩向人体,而是精准地劈在骑兵冲锋路径前方的空地上!
轰——!!! 一声巨响!地面被劈开一道焦黑的裂痕,狂暴的雷霆气劲如同冲击波般猛然扩散! 那十几名冲锋的骑兵连人带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惨叫着被震得人仰马翻,重重摔倒在地,一时间竟无人能再爬起来!
整个战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靠,剑气?!”
李星云看得眼角直抽,心里暗骂,
“这特么还是同一个次元的武功吗?!”
他虽然知道林远功力深不可测,但也没想到能达到这种传说中的境界。
骆小北更是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隐藏在不良人中的三千院,也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就是超越大天位。”
有见识广博的老牌不良人喃喃道,
“也不过是真气外泄,形成护体罡气,他,他竟然能将真气凝聚到如此程度,化为实质剑气劈出?!这。”
震惊过后,一些高手很快看出了门道,微微摇头。将如此磅礴的真气压缩挥发为远程剑气,看似炫酷,实则对真气消耗巨大,且威力比起蕴含在拳脚近身攻击中,其实是分散和减弱了的。这一招,更多是为了,震撼人心,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但即便如此,“剑气”二字,对于绝大多数江湖人来说,依旧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境界!
“剑气!这竟然是剑气!我可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巴戈也被这远超想象的一剑彻底震撼住了,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的实力,已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怪不得监国提到秦王,言语中皆是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