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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稚嫩尖利的呼唤划破了早晨街市的喧嚣,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狂喜。

前方那个行色匆匆的身影猛地僵住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何大清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阳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洗褪色的花布小褂,背着个旧书包,正不顾一切地向他飞奔而来。那张涨红的小脸,那熟悉的眉眼轮廓……何大清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嘴巴微张,整个人像泥塑木雕般钉在了原地,连手里拎着的那个用了不知多少年、布满茶垢的旧搪瓷缸子都忘了放下。

雨水像一阵旋风般撞进了何大清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毫无防备的何大清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下意识地丢掉那个碍事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脆响砸在石板路上,滚了几滚。但此刻没有人在意它。何大清那双粗糙的大手,先是无措地悬在半空,然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落下来,试探着、最终紧紧地圈住了怀里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小软软的身子。

“雨…雨水?”何大清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摩擦,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一种近乎眩晕的狂喜。他俯下身,几乎把脸埋进女儿柔软的头发里,贪婪地嗅着那属于孩子的、带着淡淡汗味的馨香,手臂越收越紧,仿佛怕这只是一场转眼即逝的幻梦。

“爹!爹!是我!是我啊!”雨水的小脸深深埋在父亲散发着汗味和淡淡烟草气息的旧棉布褂子里,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抖动,泪水瞬间濡湿了一大片布料,“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一句句“想你”带着哭腔,像小锤子砸在何大清的心上。

何大清彻底说不出话了,喉咙里堵着硬块,只能发出哽咽的呜咽。他粗糙的大手不停地、笨拙地抚摸着女儿剧烈起伏的背脊,试图安抚这巨大的委屈和思念。浑浊的老泪终于还是冲垮了堤防,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雨水柔软的发顶。

何雨柱慢慢走了过来,站在几步开外。他看着眼前这紧紧相拥、哭成一团的父女俩,沉默着。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脸上,将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深邃,也清晰地映出他眼中极力克制却依旧汹涌的情绪波澜。脚步踩在被遗弃的搪瓷缸子上,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这声音惊动了沉浸在巨大情绪中的何大清。他猛地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了那个站在光影里、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

“柱…柱子?”何大清的声音抖得变了调,带着更深的震惊和不确定。他缓缓松开雨水,一只手仍紧紧攥着女儿的小手,像是抓着唯一的浮木,另一只手颤抖着抬起来,指向何雨柱,“你…你们…怎么…怎么在这儿?”巨大的冲击让他语无伦次。

何雨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爹。”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像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何大清心上,他高大的身形晃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爹!”雨水立刻感觉到了父亲的摇晃,小手更加用力地抓紧了他粗糙的手指,仰起泪痕斑驳的小脸,“是我和哥哥!我们来看你!”

何大清的目光艰难地从何雨柱脸上移开,再次落到女儿脸上,又缓缓抬起,在儿子和女儿之间来回逡巡。巨大的惊喜、难以置信的困惑、以及某种骤然涌起的深沉愧疚交织在一起,让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好…好…”他终于发出了破碎的音节,不知是在回应雨水,还是在确认这并非梦境。他抬起那只空着的大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试图拭去那些滚烫的泪水,却把脸擦得更花更狼狈。“来了…来了就好…”重复着最简单的话语,声音依旧哽咽颤抖。

何雨柱往前又走近一步,目光扫过何大清脚边那个滚倒的旧搪瓷缸子,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渐起的议论声:“爹,你先去厂里请个假。我和雨水去裕丰楼那边等你。”他报出保定城里颇有名气的一家老字号酒楼,“多久都等。”

何大清张了张嘴,似乎想问点什么,想解释点什么,但目光触及儿子沉静却隐含力量的眼眸,又落到女儿满是期盼和依赖的小脸上,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服从了这个指令:“哎!好!好!爹这就去!这就去请假!”声音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的急切和惶恐。

他松开雨水的手,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捡起那个摔瘪了边角的搪瓷缸子,看也没看就塞进怀里。然后又猛地站起身,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眼前一双儿女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无措的慌乱。他猛地转身,踉跄地、几乎是跑着冲向了不远处保定第三棉纺厂那扇黑洞洞的大门,脚步虚浮匆忙,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

裕丰楼二楼的临街雅间,推开雕花木窗,能俯瞰半条街的市井繁华。何雨柱点了茶水点心,耐心陪着雨水。小姑娘经历了最初的激动狂喜,此刻暂时平静下来,趴在窗台上,小手托着下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楼下人来人往、车轮辘辘的保定街景。阳光透过老式的木格窗棂,在她稚嫩的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沉重、略显凌乱的脚步声。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灌进一股外面街道的热风。何大清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额头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身上的灰布褂子后背沁出了一大片深色的汗渍,紧紧贴着皮肤。

“爹!”雨水像只欢快的小鸟儿,立刻从窗台上跳下来,扑了过去。

何大清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虽然还有些喘,但脸上的急切和惶恐已被一种近乎失神的心满意足取代。他抱着雨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桌边的何雨柱。

“请好了?”何雨柱站起身,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温热的茶水,推到何大清面前唯一空着的座位旁边,“喝口水,喘口气。”

何大清抱着雨水走过去坐下,端起茶杯,手还是有些不稳,茶水在杯沿晃动。他顾不上烫,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才长长吁出一口带着酒气般的热气。他抹了把嘴,脸上挤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请…请好了!跟工长说了,家里来了要紧亲人,耽误一天工钱不要紧…”他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对面的儿子,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鼓足了勇气才问出来,“柱子…你们…你们咋过来的?这…这也太……”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和背后的匪夷所思。

何雨柱没有直接回答,拿起桌上的菜单递过去:“刚点了些招牌菜,爹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雨水馋这边的吃食馋得紧。”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何大清愣了一下,接过菜单,有些局促地翻看着那油光锃亮的纸页和上面印刷精美的菜肴图片,心思却显然不在这上面。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儿子沉稳的脸庞,又低头看看怀里安静下来的女儿,终究没再追问那个“怎么来的”问题。他指着菜单上几道菜名,声音带着点放开的轻松:“好!好!吃!今儿爹请客!雨水,想吃啥,尽管点!爹有钱!”他拍了拍自己的裤兜,尽管那口袋看上去干瘪瘪的。

雨水闻言,立刻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指着菜单上的图画:“爹!爹!我要吃这个!这个大鲤鱼!还有这个…这个红烧肉………

裕丰楼的雕花木窗外,阳光已从晨间的清冽转为午时的饱满热力,透过老旧的窗棂,在铺着素色台布的八仙桌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盘盏渐空,只余些酱色的汤汁和零星碎骨。何大清满足地搁下筷子,打着饱嗝,用粗糙的手指抹去嘴角的油渍。他看向何雨柱,眼神里少了初见的惶惑,多了些家常的松弛。

“柱子,”他拿起桌上沾了油渍的搪瓷茶缸,喝了一大口微凉的粗茶,喉咙滚动了一下,“你跟雨水…在京城,一切都好?”

何雨柱微微颔首,目光沉静:“都好。雨水很懂事。”

“那就好,那就好…”何大清像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微躬的脊背似乎又塌下去一点,声音低了些,“我呢…这边,”他含糊地朝城区的方向指了指,“还行吧。进了厂,虽说是新来的,力气活儿,倒也安稳。”他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瞥了瞥窗外楼下熙攘的人群,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谨慎,“在白家…如今,说话还算个数。过日子嘛,该留的心眼,爹心里有谱,都留着几手呢。”

这话说得含蓄又实在。何雨柱从父亲松弛下来的眉眼和提及“留几手”时眼底掠过的一丝精明判断,这恐怕是实话。他爹这棵墙头草,在夹缝里扎根的本事,是从旧社会磨砺出来的。

“嗯,”何雨柱应了一声,没再多问,“安稳就好。”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像是随意提起,“信呢?寄了?”

何大清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歉意,一拍大腿:“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刚进厂那阵子,安顿下来就紧着写了封信,托人送到你谭师父那边了!想着柱子你常去师父那儿走动,准能收到…哪成想…你们竟自个儿来了!”他搓着手,有些局促地看向何雨柱,“柱子,你师父那儿…你有些日子没去了吧?”

何雨柱拿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师父…谭家菜的谭师傅。忙着安置雨水,忙着摸索能力,忙着和四合院里那些人周旋…竟真把那慈眉善目的倔老头给疏忽了。一股淡淡的愧疚浮上心头。

“嗯,”他轻轻搁下茶杯,声音沉稳,“是有些日子了。等回去,头件事就去看看师父。”

这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直依偎在何大清身边,小口小口吃着最后一块驴打滚的雨水,立刻扬起沾着豆面粉的小脸,眼睛亮得惊人。

“爹!爹!”她急切地拉住何大清粗糙的手指摇晃,“我要告诉你个大事情!”

“哦?啥大事情?让我家小雨水这么高兴?”何大清笑着,用另一只手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

“我要上学啦!”雨水挺起小胸脯,下巴抬得老高,满脸都是骄傲的光彩,“是红星小学!可漂亮可大的学校!有好高好高的大楼,有好多好多树,操场比我们四合院的院子还大好多好多倍!”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词汇匮乏却热情洋溢,“窗户都是亮晶晶的玻璃!桌子椅子都是新的!还有…还有晓娥姐!”她像是想起了最重要的部分,语速更快了,像只欢快的小麻雀,“晓娥姐也在那个学校!她说要带我去她的教室玩!她还说她们班有会唱歌的钢琴!晓娥姐对我可好啦…”

何大清听得入了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女儿描述的每一棵大树、每一块玻璃窗、每一张新桌椅都鲜活地展现在他眼前。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拍着雨水的背,眼神里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欢喜和欣慰。

“好!好啊!我闺女要当文化人啦!跟你晓娥姐一起读书,爹放心!”他不住地点头,眼眶又微微有些湿润,“学校好,真好!比爹小时候那破祠堂强一万倍!”

雨水得到了父亲的肯定,更是兴奋得停不下来,叽叽喳喳地描述着她想象中学校的模样,描绘着和晓娥姐手拉手去上学的情景。何大清听得无比认真,不时插上一两句,或赞叹,或追问,或发出爽朗的笑声。小小的雅间里,父女俩的笑声和童稚的言语交织,温暖得如同窗外的阳光,将那些无形的隔阂悄然融化。何雨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父亲那张被岁月和生活刻下深深痕迹的脸庞,因为女儿纯粹的笑语而焕发出久违的光彩,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安稳地落了地。

裕丰楼的台阶下,早晨的阳光将青石板路晒得微微发烫。何大清牵着雨水的小手,父女俩脸上都带着酒足饭饱后的红晕和亲昵交谈后的满足。

“柱子,”何大清转头看向身后的儿子,笑容真挚,“你和雨水先回?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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