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次“市井一日游”之后，神子尤利西斯往萧一病房里跑得更勤快了，简直把这地儿当成了他的第二个行宫。
而且萧一敏锐地发现，这哥们儿身上，好像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以前吧，尤利西斯坐在那儿，腰杆挺得跟标枪似的，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说话不急不缓，用词精准得像是从圣光教典里抠出来的。现在呢？偶尔会学着萧一的样子，稍微往后靠一靠，虽然姿势还是有点僵硬。听萧一吹牛逼的时候，嘴角偶尔会往上弯那么一丁点，不再是纯粹的礼貌微笑。甚至有一次，萧一吐槽某个高层大佬假发戴歪了，尤利西斯居然下意识地接了一句：“确实有失威仪。”
虽然还是文绉绉的，但萧一听出来了，这他妈是吐槽！是进步啊！
萧一心里乐开了花，感觉自己像个辛勤的老农，看着地里一颗名叫“神子”的珍贵大白菜，正在被他用“歪理邪说”的肥料悄悄灌溉。
打拳派那边也没闲着。伊莎贝拉掌控的舆论机器火力全开，抓住“神子与平民英雄惺惺相惜”、“神子体察民情深入市井”这些点，可劲儿地造势。各种“神子殿下平易近人”、“萧一深受神子赏识”的通稿满天飞，把两人几乎绑在了一块儿宣传。
你还别说，这效果出奇的好。底层士兵和民众一看，嚯！连尊贵的神子殿下都这么看重咱们的“平民双子星”，那说明萧一确实牛逼啊！萧一的声望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往上涨，现在出门，估计都能有一帮自发拥趸喊着要签名了。
其他几个派系，尤其是龟龟派和“清道夫”里的保守派，看到这架势，鼻子都快气歪了，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他们倒是想继续下黑手，可眼下这情况，太难了。萧一跟神子走得近，打拳派把他当宝捧着，民众视他为偶像，这时候再动他，风险太大，容易引火烧身。一个个只能憋着口气，暗地里咬牙切齿，感觉大势已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萧一这“祸害”继续蹦跶。
而这一切风暴的中心，萧一同志，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对着天花板唉声叹气。
“嘴里淡出个鸟了啊……”他哀嚎着，眼神幽怨地看向旁边坐姿已经自然了不少的尤利西斯，“殿下，您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尤利西斯现在已经习惯了萧一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很配合地问：“是什么？”
“是明明活着，却吃不到一口热乎的、有滋味的、真正的食物！”萧一痛心疾首，“天天不是营养糊就是合成膏，这玩意儿是维持生命体征的，不是给人吃的！这是对生命的亵渎！是对美食的犯罪！”
尤利西斯看着他那副夸张的表情，有些不解：“圣廷配给的食物，经过精密计算，能提供最均衡的营养，有助于身体恢复和力量增长。”
“均衡？增长？”萧一翻了个白眼，“殿下，人活着不是为了变成一块行走的电池！美食，是灵魂的慰藉！是文化的传承！您知道什么叫‘锅气’吗？知道什么叫‘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吗？知道一口下去，油脂和酱汁在嘴里爆开，那种直冲灵魂的满足感吗？”
尤利西斯被他问得有点懵，这些词汇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他从小到大吃的都是特供的、经过无数道程序处理的“完美”食物，味道……只能说没味道，但绝对健康无害。
看着尤利西斯那茫然又隐约带着点好奇的眼神，萧一心里那个作死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而且比上次更强烈。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像是要分享什么惊天秘密：“殿下，想不想……体验一下真正的人间美味？”
尤利西斯心脏莫名跳快了一拍，直觉告诉他这肯定又是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期待？
“何谓……人间美味？”
“就是用地地道道的、没经过那么多乱七八糟处理的真肉，加上各种神奇的调料，用古老的方法烹制出来的东西！”萧一双眼放光，开始画饼，“那味道，保证能让您把什么圣光教典都暂时忘到脑后！”
真肉？古老方法？尤利西斯想象不出来。但他看着萧一那渴望的眼神，以及自己心底那份被勾起来的好奇，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简单！”萧一打了个响指，“您身份高，权限大，搞点‘违禁品’应该不难吧？比如，弄几斤货真价实的、肥瘦相间的猪肉过来？再搞点老抽、生抽、料酒、冰糖、生姜、八角之类的调料？哦对了，还得有个能偷偷做饭的锅和灶……”
尤利西斯听着这一长串闻所未闻的名词，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摩擦。猪肉？他知道，是某种古地球生物，但圣廷早就用更高效、更“洁净”的合成蛋白替代了。那些调料……更是听都没听过。
这简直是在挑战圣廷延续了数百年的饮食戒律和健康标准！
但是……看着萧一那信誓旦旦、仿佛在描述某种神迹的样子，尤利西斯内心深处那股被压抑已久的、对“真实”和“未知”的渴望，再一次占据了上风。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我试试。”
萧一心里乐开了花，赶紧把需要的材料和大概模样告诉了尤利西斯。
神子就是神子，办事效率杠杠的。也不知道他动用了什么权限，或者走了什么隐秘渠道，第二天，萧一要求的东西，居然真的被悄无声息地送进了病房，藏在一个医疗设备箱里带了进来。
当萧一打开箱子，看到那红白相间、带着天然纹理的新鲜猪肉，以及那些瓶瓶罐罐、散发着各异气味的调料时，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宝贝！都是宝贝啊！”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块猪肉，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
尤利西斯则好奇地拿起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瓶子闻了闻，眉头微蹙：“此物……气味颇为奇特。”
“奇特就对了！这可是灵魂！”萧一夺过瓶子，如同护崽的老母鸡。
接下来的场面，更是让尤利西斯目瞪口呆。
只见萧一将猪肉切成方块，冷水下锅，加入姜片、料酒焯水，捞出冲洗干净。然后起锅，炒糖色，下入猪肉翻炒，加入老抽、生抽、八角等调料，加水焖煮……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原始的、野性的生命力。尤利西斯站在一旁，看着萧一专注的神情，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颜色逐渐变得红亮诱人的肉块，闻着那越来越浓郁的、他从未体验过的复合香气，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持续的震撼状态。
这……这真的是食物吗？这简直像某种古老的炼金术！
一个多小时后，当萧一掀开锅盖的瞬间，一股霸道浓烈、带着油脂焦香和酱料醇厚的香气，如同实质般轰然炸开，瞬间充满了整个病房！
尤利西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碧蓝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香气……太具有侵略性了！跟他以往接触过的任何气味都不同，不圣洁，不优雅，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令人食欲大开的诱惑力！
“来来来！殿下！尝尝！”萧一得意洋洋地用勺子舀起一块颤巍巍、红亮亮、裹满了浓稠汤汁的红烧肉，递到尤利西斯面前。
尤利西斯看着那块油光锃亮、形态“不雅”的肉，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理智告诉他，这不符合教条，不健康，不“圣廷”。但那股香气，以及萧一那期待的眼神，像两只无形的手，推着他。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拿起旁边准备好的一次性筷子，有些笨拙地夹起那块肉，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下一刻，尤利西斯·圣·诺拉，这位圣廷内定的教皇接班人，拥有最纯净圣光体质的神子，他的世界观，崩塌了。
牙齿轻轻一合，肥肉部分瞬间化开，如同最细腻的奶油，却没有丝毫腻味，只有极致的丰腴滑嫩。瘦肉部分酥烂入味，纤维感恰到好处。而那浓郁的酱汁，咸中带甜，甜中透鲜，各种香料的味道层次分明却又完美融合，如同一场味蕾上的交响乐，在他的口腔中轰然奏响！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复杂而强烈的感官刺激！与圣廷那些“完美”却寡淡的食物相比，这简直是……神迹！
他忘记了咀嚼，忘记了吞咽，就那么呆呆地含着那块肉，碧蓝的眼眸瞪得老大，里面充满了震惊、迷茫、以及一种……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的狂喜？
萧一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笑疯了，表面却故作淡定：“怎么样？殿下，没骗您吧？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
尤利西斯缓缓地，几乎是虔诚地，将那块肉咽了下去。然后，他看向萧一，眼神无比复杂，声音都有些发颤：“此物……唤作何名？”
“红烧肉。”萧一拍了拍胸口（又疼得龇牙），“咱老祖宗的智慧，博大精深！”
尤利西斯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萧一都差点惊掉下巴的举动——他主动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更大口地吃了下去，甚至……吮吸了一下筷子上的汤汁！
完了完了，神子堕落了！萧一心里狂笑。
从那天起，尤利西斯往病房跑得更勤了，而且每次来，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那个藏着小电磁炉的角落瞟。他甚至开始主动问起一些关于“古地球饮食文化”的问题，对萧一描述的那些“锅包肉”、“水煮鱼”、“麻辣火锅”等充满了向往。
而萧一，也乐得继续他的“投喂”和“洗脑”大业。一顿红烧肉，比他说一万句“圣光也得讲基本法”都管用！
这一切，自然没能瞒过伊莎贝拉的眼睛。
她每次来“探视”，都能闻到病房里那若有若无、与消毒水格格不入的奇异香气，也能看到尤利西斯和萧一之间那种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互动。神子殿下甚至会在萧一吐槽某些规章制度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立刻反驳或纠正。
伊莎贝拉看着这一切，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一方面，她欣喜若狂！萧一的影响力越大，与神子的关系越密切，对她和打拳派就越有利！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政治资本！
但另一方面，看着萧一和尤利西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分享着那些她听不懂但感觉很有趣的“秘密”，看着萧一在神子面前那副毫无敬畏、肆意张扬的样子，而她却被隐隐排除在外……她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涩和不爽。
她开始更加频繁地来找萧一，带来的“慰问品”也越来越精致，甚至有一次，她鬼使神差地带来了一小瓶据说是古法酿造的、价值连城的果酒。
“听说……你喜欢有味道的东西？”她将果酒放在床头，语气看似随意，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萧一，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想要得到认可和关注的意味。
萧一接过那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果酒，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哎哟！还是伊莎贝拉副审判官懂我！谢了啊！”
看着他那没心没肺的笑容，伊莎贝拉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更重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也越来越……控制不住地去关注他。
这个男人，就像一剂药效猛烈的毒药，明知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探究，甚至……想要独占。
病房之内，肉香与暧昧悄然弥漫。
病房之外，声望与风暴交织攀升。
萧一躺在病床上，啃着尤利西斯想办法弄来的、货真价实的苹果，感受着体内逐渐恢复的力量，看着眼前这复杂而有趣的局面，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