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谷到戈壁的路走通后,五域的往来就像春溪融雪般自然起来。林海的猎手带着兽皮和药材来中谷交换茶叶,渡口的船工捎来河鲜,顺便带回中谷的藤筐,冰原的人们则在冬末赶来,用珍贵的暖玉换取能在严寒中生长的茶苗。
最让孩子们期待的,是每年秋收后的“藤会”。这约定是藤生和松生、舟舟他们在藤网里敲定的——不管身在哪个域,都要在秋收后聚到中谷,围着主藤分享一年的收获。
第一届藤会那日,中谷的藤网下热闹得像开了花。松生带着林海的小伙伴,扛来整只熏好的野鹿,还提着个陶罐,里面装着林子里酿的松子酒;舟舟和渡口的孩子们划着小船逆流而上,船里堆满了晒干的河鱼和新采的菱角;沙枣牵着骆驼,驼背上是小山似的红果干和戈壁特产的香料;极光来得最晚,她和冰原的族人赶着驯鹿,带来了冰原的野蜜和用冰髓冻住的鲜果,果子外面裹着藤须织的网,一路竟没化。
“快看这个!”松生第一个冲到主藤下,从背篓里掏出张皮子,上面用炭笔描满了林海的鸟兽,“这是我阿爸教我画的,藤子说你们能看懂。”
皮子刚展开,主藤的叶片就亮起光,把皮子上的图案映得清清楚楚,连鸟兽的羽毛纹路都看得真切。藤生立刻回屋取来自己编的藤篮,篮子上编着中谷的茶苗和溪流,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舟舟不甘示弱,拿出个贝壳做的哨子,一吹,声音清亮得像渡口的船笛。奇妙的是,哨声刚落,南边的藤须就跟着共鸣,竟在中谷的藤网间织出片流动的水纹,水纹里还游着几条小鱼,惹得孩子们伸手去抓。
沙枣则献宝似的捧出个陶瓮,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甜香瞬间散开——是用红果和中谷的野蜜酿的酒,酒液里还浮着几颗藤果。“这是我跟阿爷学的,”他得意地说,“藤子说,混着五域的东西酿,才最好喝。”
极光最后拿出的礼物最特别:她解开驯鹿背上的包裹,里面是块巨大的冰雕,雕的竟是主藤的样子,藤叶上还刻着五域的名字。冰雕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光,却一点没化,原来里面裹着冰原的万年冰髓。
“藤子说,这样能让它一直看着我们。”极光轻声说,小手轻轻抚过冰雕的藤纹。
阿爷和五域的老人们坐在火塘边,看着孩子们围着主藤分享、打闹,眼里满是笑意。林海的长老喝着中谷的茶,连连点头:“想当年,五域的人见了面都要提防三分,哪想得到如今能像家人一样围着火塘喝酒。”
“都是托这藤子的福。”冰原的老妇人笑着说,“它把咱们的心都串在一根藤上了。”
藤会的高潮,是孩子们一起往主藤下埋“时光囊”。松生埋了颗最大的松果,说要让它在中谷长出林海的松树;舟舟埋了片最亮的鱼鳞,盼着中谷的溪流里也能有渡口的鱼;沙枣埋了把戈壁的金沙,说要让中谷的土地也带着暖意;极光埋了块小冰髓,希望藤子永远记得冰原的清冽;藤生和藤念则埋了包中谷的茶籽,约定明年要教大家种茶。
埋好时光囊,孩子们手拉手围着主藤唱歌。松生起了个林海的调子,舟舟加入渡口的渔歌,沙枣混进戈壁的谣曲,极光添上冰原的吟唱,藤生和藤念则用中谷的歌谣收尾。五种调子混在一起,竟格外和谐,主藤的叶片也跟着轻轻摇晃,像是在为他们伴奏。
夕阳西下时,主藤顶端突然亮起光,将孩子们的影子映在叶片上,又顺着藤脉传到五域。林海的藤苗上映出松生的笑脸,渡口的藤叶里舟舟正挥手,戈壁的藤须上沙枣在蹦跳,冰原的藤网中极光在点头。
“明年还要来!”孩子们对着主藤大喊,声音顺着藤脉传向远方,五域的藤苗都跟着轻轻颤动,像是在应下这个约定。
阿桂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藤会”的意义。它不只是孩子们的聚会,更是五域情谊的延续。就像这株主藤,根在中谷,枝蔓却伸向五域,每片叶子都记着一个故事,每颗果子都裹着一份牵挂。
夜色渐浓,火塘的光映着主藤的影子,也映着五域人熟睡的笑脸。藤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守护着这个跨域的约定,也守护着一个越来越热闹、越来越温暖的五域。
第二届藤会到来时,中谷的主藤已经能撑起一片遮天蔽日的浓荫。藤生特意在藤荫下搭了个木台,台面用五域的木料拼成——东边的松木、南边的楠木、西边的胡杨、北边的桦木,中间嵌着中谷的青檀,远远望去,就像一幅缩小的五域地图。
“阿爷,您看这样成吗?”藤生站在木台上,拍了拍台面。阿爷笑着点头,指了指木台边缘:“再让孩子们刻上今年的新鲜事,才算圆满。”
果然,松生一到,就掏出把小刻刀,在松木的位置刻下只威风凛凛的猛虎。“这是我阿爸新猎的大虫,”他得意地说,“皮毛能做三张褥子呢!”刻痕刚落成,东边的藤叶就亮起,映出猛虎被猎获时的景象,引得众人惊叹。
舟舟则在楠木上刻了艘新船,船帆上还刻着个小小的“藤”字。“这是我们新造的货船,”他比划着,“能装下十筐中谷的茶叶,顺着藤子指的水路走,比以前快一半!”南边的藤须立刻垂下几缕,在木台前织出艘船的虚影,帆上的“藤”字闪闪发亮。
沙枣选了胡杨木的位置,刻了片层层叠叠的红果林。“今年戈壁的红果大丰收,”他数着刻痕里的果子,“我们用中谷的法子做了果酱,连骆驼都爱吃!”西边的藤叶应声飘下几片金红的叶子,落在木台上,化作点点金沙,在刻痕里滚了滚。
极光在桦木上刻了朵冰原的花,花瓣薄得像纸,却透着韧劲。“这是今年冰原最早开的花,”她轻声说,“长在藤苗旁边,比往年早开了半个月。”北边的藤叶立刻映出那朵花的模样,在寒风中轻轻摇曳,竟带着几分暖意。
藤生和藤念则在青檀木上刻了株新藤,藤条上结满了小小的果子,每个果子上都刻着五域孩子的名字。“这是主藤新长的枝,”藤生摸着刻痕,“阿姐说,它在记咱们呢。”
木台刚刻完,阿爷就招呼五域的老人们上台。林海的长老颤巍巍地掏出个兽骨哨,吹了段古老的调子——那是林海祖辈传下的狩猎曲,如今他要教给五域的孩子。哨声刚落,主藤的叶片就将曲调记了下来,顺着藤脉传到五域,连戈壁的驼铃、渡口的船笛都跟着应和。
冰原的老妇人则拿出块暖玉,玉上刻着冰原的星图。“这是我们看星星的法子,”她指着玉上的纹路,“哪颗星亮了,就知道该播种了,该迁徙了。”南边的船老大立刻拿出自己的星盘,和暖玉上的星图对照,竟发现有几颗指引方向的星是一样的。
“原来咱们看的是同一片天。”船老大感慨道。
最让人动容的是西边商队掌柜的举动。他从行囊里掏出个厚厚的账本,上面记着五域的物产、道路、人情,甚至还有孩子们的喜好。“这是我走南闯北攒下的,”他把账本递给藤生,“往后啊,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五域的路,得一代代走下去。”
藤生接过账本,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突然觉得沉甸甸的。他抬头看向木台下的孩子们,松生正对着藤叶比划狩猎的技巧,舟舟在教大家辨认水纹,沙枣在演示怎么用红果做果酱,极光则在藤须上结着冰原的绳结。
“我们会的。”藤生轻声说,声音不大,却顺着藤网传了开去,五域的藤叶都跟着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
那天夜里,木台被主藤的光芒笼罩着,五域的木纹在光里渐渐融合,分不清哪是松、哪是楠、哪是胡杨。阿桂看着熟睡的孩子们,他们的手还紧紧拉在一起,梦里或许还在交换着五域的故事。
她知道,这木台不只是聚会的地方,更是传承的见证。就像这株藤,根扎得越深,枝蔓越能伸向远方;五域的故事听得越多,心就贴得越近。而那些刻在木台上的痕迹,会像藤上的年轮,一圈圈记着五域的暖,一年年长向更热闹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