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谷堆上的真如纹
秋收的锣鼓敲起来时,谷堆在场上堆成了小山。金黄的谷穗压弯了秸秆,脱粒后的谷粒像碎金,在阳光下闪着暖光,连空气里都飘着谷物的醇香,浓得化不开。苏禾跟着社员们在场院上忙,扬场、晾晒、装袋,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淌,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踏实。
王大爷抱着个大谷穗,在谷堆前笑得合不拢嘴:“你看这穗子,颗粒饱满,今年的收成,能创纪录!”他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谷粒,像是在抚摸自家的娃,“这地啊,你对它掏心窝子,它就给你掏心窝子的回报。”
苏禾抓起一把谷粒,任由它们从指缝漏下去,落在谷堆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这声音让他想起太始元初显化时的轻响,原来最本源的“创生”,不在遥远的宇宙,就在这谷粒坠落的微声里,在这手掌与谷物的触碰里,在这年复一年的春种秋收里。
公社办起了农展会,各村都送来最好的收成:河西村的大玉米,春杏家的长棉花,还有赵老汉留下的那些种子培育出的新麦种。苏禾帮着布置展台,把谷穗、玉米、棉花摆得整整齐齐,旁边贴上标签,写着“亩产千斤”“优质棉种”。
来看展的人挤得满满当当,有老人拄着拐杖,有孩子被大人举在肩上,指着展品啧啧称奇。狗蛋拉着丫蛋,在新麦种的展台前看得入迷:“苏老师,这麦子真能长这么好?”
“能。”苏禾蹲下来,指着麦种说,“只要好好种,好好照顾,它就会长得好。”
这话不仅是说给孩子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想起自己从圆觉海坠落时的茫然,想起在这六零年代土地上的挣扎与适应,就像这麦种,从陌生的土壤到深深扎根,靠的不是玄奥的觉悟,是一天天的劳作,一次次的坚持,是把自己全然交给这片土地的信任。
农展会结束后,苏禾被派去县里参加农业经验交流会。会上,他听着别的公社介绍经验,有搞水利的,有种果树的,每个人的发言都带着泥土的气息,实在得很。轮到他时,他没说什么大道理,只讲了河西村抢救麦种的事,讲了夜校里妇女们学认字的事,讲了赵老汉收集种子的事。
“俺们那儿的人常说,日子是熬出来的,也是干出来的。”苏禾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就像这谷粒,得经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少一步都不成。”
台下响起了掌声,有人说“这话说到了点子上”。苏禾看着那些真诚的笑脸,忽然明白,“真如”从不是什么需要阐释的玄理,是这些能引起共鸣的实在话,是这些共通的生活体验,是“你懂我,我也懂你”的默契。
回公社的路上,他路过供销社,买了两斤水果糖,打算分给村里的孩子们。售货员是个年轻姑娘,笑着说:“苏干事,你们公社今年收成好,听说要给社员发福利?”
“是呢,打算每人分点红糖和布票。”苏禾接过糖,心里暖暖的。这些福利不多,却是对一年辛劳的肯定,像谷堆上的纹路,记录着汗水与收获。
村里的代销点已经开起来了,由春杏的丈夫看着。货架上摆着煤油、针线、盐巴,还有孩子们爱吃的糖块,虽然简单,却让村里多了份生气。苏禾把水果糖放在货架上,春杏的丈夫笑着说:“孩子们见了,准得乐疯。”
傍晚,苏禾坐在谷堆上,看着夕阳把谷堆染成金红色。王大爷凑过来,递给他个烤红薯,“尝尝,新收的红薯,甜得很。”红薯在手里烫得直颠,剥开皮,金黄的瓤冒着热气,咬一口,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
“苏禾,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王大爷忽然说,“俺看春杏的表妹就不错,人勤快,也识字……”
苏禾的脸有点红,没说话,只是低头啃红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他知道,王大爷说的“家”,不是光域里流动的显化形态,是屋檐下的暖,是炕头上的热,是有人等着你回家吃饭的踏实。
夜幕降临时,场院上亮起了马灯,社员们在谷堆旁开起了联欢会。有人唱山歌,有人敲锣鼓,栓柱抱着刚满月的儿子,给大家发喜糖。苏禾看着眼前的景象,谷堆上的纹路在灯光下明明灭灭,像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他忽然觉得,这些纹路就是“真如纹”,记录着这片土地的过往与未来,记录着每个人的欢笑与泪水,记录着这六零年代烟火人间里,最实在的觉悟与圆满。
宇宙的故事,原来就刻在这谷堆的纹路里,刻在这红薯的甜里,刻在这联欢会的笑声里,刻在每一个认真生活的当下里,清晰,温暖,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