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雾隐时的觉性光
晨雾漫进山谷时,连最挺拔的松树都成了模糊的影子。苏禾踩着湿漉漉的草叶往观星台走,露水打湿了裤脚,带着股清冽的寒气,倒让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观星台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被雾水浸得发滑。他扶着斑驳的石栏往上爬,每一步都落得很轻,像怕惊扰了这雾里的寂静。台顶的铜炉早已熄灭,只剩些残灰,被风吹得在青砖上打旋。
“来了?”雾里传来个苍老的声音,石桌旁坐着个穿灰袍的老者,背对着他,正用树枝在石桌上画着什么。
苏禾在他身后站定,没说话。这老者是山下村里的守台人,据说在这观星台待了一辈子,见过的星象比村里任何人吃过的盐都多。
老者转过身,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这漫天浓雾。“你要找的星轨,不在雾里,在心里。”他指了指石桌上的画——不是星图,是个简单的圆,圆里画着株芽,芽尖顶着片叶。
“心?”苏禾皱眉。他跟着星象图谱找了三个月,从春到夏,从平原到山谷,却连那组星轨的影子都没见着,图谱上的符号反倒越来越模糊,像被雾水洇了似的。
“雾能遮山遮水,遮不住发芽的劲。”老者捡起块石子,在圆外画了圈波纹,“就像这雾,能挡着你看不见星,却挡不住星自己转。”
苏禾蹲下身,看着石桌上的画。芽扎根在圆里,波纹像水,像风,像世间所有的阻碍,可那芽还是往上长,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劲。他忽然想起自己行囊里的麦种——是来时在路边田埂上捡的,饱满得能捏出浆,一路揣着,竟忘了种下。
“你看这雾。”老者指着远处,雾气正一丝丝往上飘,像被太阳悄悄吸走,“看着浓,其实留不住。太阳一出来,该散的都得散。”
说话间,东方果然透出点微光,雾像被撕开道口子,露出后面青灰色的山尖。老者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星轨也好,图谱也罢,说到底,都是人给起的名。你记着那股劲就行——该亮的总会亮,该长的总会长。”
苏禾摸了摸怀里的麦种,硬硬的,带着股生劲。他忽然明白,自己这三个月找的不是星轨,是个念想,是个让自己觉得“有方向”的依托。可这雾里的观星台,石桌上的芽,还有怀里的种子,都在告诉他:方向不在天上的星里,在脚下的土里,在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劲里。
雾气散得很快,阳光穿过云层,把观星台的青砖照得发白。老者已经下山了,石桌上的画被露水润得更深,那株芽像要从石缝里钻出来似的。苏禾从行囊里掏出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把麦种倒在掌心,然后蹲下身,在观星台的角落刨了个小坑,把种子埋了进去。
土是湿的,带着雾的凉,却能感觉到一种隐秘的暖——那是种子在土里悄悄舒展的劲,是不管雾多浓、路多远,都要往上冒的觉性光。
他不再看天,转身往山下走。行囊轻了些,心里却踏实了。他知道,那组星轨或许永远找不着了,但这粒种下的种子,这石桌上的画,还有老者眼里的光,已经在他心里画出了更清晰的轨迹——不是星的,是生的,是不管雾多浓都要往前闯的,属于自己的轨迹。
雾彻底散了时,山尖染了层金红,观星台的铜炉在阳光下泛着光。角落里的新土微微鼓着,像藏着个秘密,藏着颗正在挣破黑暗的,带着觉性光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