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闻言,嘴角再次牵起那抹淡然的微笑,俯下身,轻柔的将那株真正的寒幽草从石缝中采出,小心翼翼的放入盒中同时开口道“秦姓是大姓,除了帝都,哪里还有姓秦的修士呢...”
少女听到苏泽的解释,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秦小姐是来观看比武的?”苏泽将装有寒幽草的盒子放入储物戒中,与秦诗音往回走去。
“是呀。”少女眼中有光,带着期待,“你呢,来干嘛?”
“我?我是来拿第一的”苏泽语气平淡,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极其寻常的小事。
“嘻嘻吹牛。”少女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平静模样彻底逗乐,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寒潭上空回荡,带着一种纯粹的快乐。
“真的,我骗你干嘛。”苏泽依旧认真的解释道。眼底涌现一抹自信。
“好嘛,”少女微微鼓起脸颊,带着点可爱的娇态,“不要秦小姐,秦小姐的叫,唤我诗音就好。”
“好的,秦小姐。”苏泽从善如流的回答,眼底却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哎呀...”少女被他这一句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嗔了他一眼,那跺脚的模样,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潭影深沉,寒意愈浓。
潭水边的青石上,两个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却仿佛忘却了周遭的冷意。
他们并肩而坐低声交谈,那些关于比武,关于路途见闻,或只是随口提起的稚趣话题,使周遭的氛围悄然升腾。
伴随着少女偶尔轻灵的笑声和少年沉稳低沉的应和,在这寂静的洞穴中缠绕了许久许久...
时间在封闭的岩洞中凝滞,唯有水珠坠落的滴答声切割着沉寂。
苏泽盘膝坐在青石上,指腹反复摩挲着羊皮地图边缘磨损的痕迹。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这张图他却清晰的记得看了不下三十次。
夜明珠的幽光在他眉宇间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直至他眼底掠过一丝亮色。
“诗音你来看...” 他侧身轻唤,肩头微动,碰醒了倚靠在他臂弯小憩的秦诗音。
石壁渗出的寒气让秦诗音本能的蜷缩一团。她睫毛颤动,睡眼惺忪的抬起脸“怎么了?”
“我们似乎可以出去了。” 苏泽唇角弯起温煦的弧度,将地图展平在她眼前。
“嗯?” 。秦诗音立即直起身,指尖按住地图上的箭头标记,那是用翡翠般鲜亮的线条勾勒出的符号,她顺着苏泽的指尖,悄然抬手在地图一侧轻轻一撕...
“果然!”
这座洞穴的全貌竟毫无保留的显示在这地图夹层的另外一页上!
“随我来!” 苏泽的明亮的眼神一扫阴郁。他握住秦诗音微凉的手腕,疾步没入岩穴更深的黑暗中。
步履踏碎满地支离的碎石,回声在狭窄的甬道里撞出凌乱的鼓点。当夜明珠的微光掠过第七道岔口时,苏泽突然停下脚步。眼前石壁的接缝处透出微不可察的气流,指节叩击时发出空洞的轻响。
“是这里么?” 苏泽凝视这面可疑的壁垒,神色间带着轻微的不确定。
秦诗音将地图举至光下。目光在皮卷与墙壁间快速游移。片刻后她重重点头“是这里。!”
苏泽闻言,周身真气如蛰伏的蛟龙骤然苏醒,衣袖无风自动。“站远点...。”
秦诗音后退至三丈外的岩窟凹处。视线却似被磁石吸引般锁在那道挺拔的背影上。
苏泽衣袂翻涌间真气流转的微光,映亮了她眸底翻涌的潮汐,那是即将破茧而出的狂喜,却也牵起一缕似蛛丝般纤细而坚韧的离愁,这种复杂的情绪,缠上她心尖。 使其轻微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
石破天惊的轰鸣骤然而起!
苏泽拳锋凝聚的真气,化作咆哮的银龙撞向石壁。二者刚一接触,山岩便如脆弱的玻璃寸寸崩裂。
碎石如暴雨迸溅,久违的,掺着草木清香的晨风扑面灌入,掀起两人凌乱的长发。
烟尘渐散。苏泽立在豁口逆光处,他回身向那犹自怔住的身影伸出手“走!”
隧道深处涌动着吞噬光明的暗流。两人在黑暗中跋涉良久,久到几乎忘却时间的刻度。就在苏泽怀疑是否找错之时,远处石壁忽然亮起一个微光般的小点,那不是火把的跳跃,更像是晨曦亲吻世界的温度!
苏泽二人见状,相视一笑。脚步化作疾驰的箭矢。光晕在瞳孔中急速晕染开来,最终泼洒成漫天倾泻的金纱。
当二人双足重新踏上松软的泥土时,沁脾的空气涌入肺腑的刹那,他们不约而同的深吸一口气。风拂过沾满尘土的衣袍,拂过微微颤抖交握的双手,最终定格在彼此的笑颜中。
暮色渐浓,林间薄雾弥漫。苏泽轻轻放开了秦诗音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柔荑的细腻触感,与温凉。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呢喃声仿佛带着林间晚风“好软...”
秦诗音一怔,樱唇微启,一个“什”字才出口,苏泽那直白的话语便直接撞入心头。刹那间,一抹无法抑制的霞色自她耳根腾起,她倏的别过了脸,含羞带恼的嗔道“呸!登徒子!”
苏泽见她这般神态,不禁哈哈大笑。“好了,我得回去了。”片刻后他收起笑意,目光落在秦诗音身上,透出几分关切,“你呢?伤势...还要紧么?我送你回去?”
秦诗音心尖微动,几乎下意识就要点头,突然的她似想到什么,神色间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变幻,那点刚升起的依赖被她飞速压下。
“不用啦!我已传讯家族,他们应在来的路上了。”说着,她眼波流转似有迟疑,但很快像是下定了决心,从衣袖中小心的抽出一方丝帕。
那帕子素雅洁净,一角却绣着精巧繁复的缠枝暗纹,丝光内蕴,绝非寻常之物。她带着几分羞意,递向苏泽。
苏泽微微一诧,伸手接过。指尖触及那光滑微凉的绸缎,心头一动,不由得仔细端详起来。
那布料柔韧细腻,纹理间流转着一种内敛的光华。“阿音...”他抬眼望向秦诗音,眼中带着探究,“这般上好的绮罗绸缎,质地非凡,寻常富贵门第,也难得一见。你...”
秦诗音听他一口道出帕子的来历,也是一愣,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识得此物?”
苏泽嘴角微扬,带着些许深意“自然认得。绮罗丝,我也有一块。”
“我爹曾说...此丝罕有,多是秦国最顶尖的家族中,那些尊贵的嫡系子弟才能用得上...”
他话音未落,明显感到秦诗音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清丽的脸庞上那股羞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带着玩味的薄霜。
“哦?”秦诗音,语调微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那...是哪家的小姐,送你的呢?”
苏泽迎上她骤然变化的审视目光,不闪不避,反而坦然的哈哈一笑,慢条斯理的将手帕折好,收入怀中。“是我爹当年赠予我娘的”他声音温醇,带着一丝怀念,“后来...又转赠给了我。”
闻言,秦诗音紧绷的气息微不可察的一松,眼底那层薄霜悄然融化。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细腻的肌肤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苏泽见状上前一步将她零散的发丝拢于耳后,随即握住她纤细的小手,他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寸许长的竹笛。笛身打磨得十分光滑,虽不算精细,却透着一股拙朴自然的意趣。
他将竹笛放在秦诗音手中“此物,给你。小时候...一时兴起自己雕琢的玩意儿。想着,别的物件你或也不缺,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苏泽说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秦诗音握住那那带着温度的竹笛,心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时候不早了。比武在即,我不能再耽搁。大比见”
听闻他要走,秦诗音面上那抹刚刚重新燃起的心弦,悄然黯淡了下去。她抿了抿唇,终究是轻轻点了点头。
苏泽捕捉到她眼底那丝失落,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几分,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自信与笃定“放心,总有帝都相见之时。”
“帝都?”这两个字传进秦诗音的耳朵。瞬间在其眼里点亮了璀璨的光华。她猛的抬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当真?”
“当真!”苏泽面含微笑,脸色异常平静。“此次会武前三,奖励是去帝都道宗修行三年。”他眼神灼灼,自信满满,“于我而言,不过探囊取物罢了。更何况...你那盒子,总得亲手还你不是?”
秦诗音看着他平静的模样,最后那点不舍也被冲散,噗嗤一声笑出来。“好!那我...就在帝都等你!快去吧,再磨蹭怕真要赶不上了!”她挥了挥手催促道。
苏泽含笑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利落的转身,纵身没入身后枝繁叶茂的幽林深处,几个闪身,便彻底被葱郁的绿色吞没。
林间只剩下晚风卷起落叶的沙沙声。
苏泽走后不过片刻,远处天际骤然荡开一股磅礴无匹的气息,如山倾海啸般席卷而来!恐怖的真气威压让林中鸟兽噤声,一道苍老的身影裹挟着风雷之势,眨眼间落在秦诗音身侧。
“公主!你...没事吧?”来人是一位老者,他声音焦灼万分“整整一月杳无音讯,可把老奴急坏了!”
方才还沉浸在离别羞涩中的秦诗音,气息霎时变得沉静如水。她悄然将手中攥着的竹笛纳入袖中,神色间所有属于少女的情愫快速收敛,她看向老者微微颔首,唇边挂起一抹浅笑“福爷爷,不必忧心。只是偶遇了一头难缠的妖兽,较量一番。无碍了。”
“那也要给老奴传音啊”老者仔细打量着她,见其确实气息平稳,衣衫整洁,虽有倦色却无大伤,才略略放下心,终究是将满腹疑问压下,他点了点头,目光若有如无的瞥向苏泽消失的密林,宽大的衣袖猛的一挥,真元如云霞般涌出,将秦诗音笼罩在内。
两道身影化作青虹,以惊人的速度破空而去,直冲遥远天际。
被真气裹挟着,立于高空之上的秦诗音,蓦然回首。
晚风吹动她如墨的发丝,一点嫣红,悄然爬上了少女如玉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