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朕放你走,本皇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秦政直起腰,脸上挂起一个看似真诚的微笑,仿佛真的在虚心请教一个难题。
果然,韩供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浑浊的眼珠急转,呼吸急促地抛出了他蓄谋已久也可能是临时筹谋的“交易”
“我们可以三国联手,只要你将瀛洲让出,皇位传给云儿,我保证你秦国与我寒国千年内太平,并且我也可以从中调解秦国与天胜的关系!”
秦政听着,脸上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轻轻颔首,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秦易云,又落回韩供奉身上,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认同”的惋惜
“原来是要朕割地啊,这样看来拿一个瀛洲换天下太平倒得确划算。你如此为大秦着想,倒也不好杀了你。毕竟你教导我儿多年,还是有些功劳的...”
这话语仿佛和煦的春风,又似致命的绞索松了一寸。
韩供奉闻言,紧绷到极限的精神一懈,脸上刚刚涌起一丝死里逃生的狂喜,挣扎着试图撑起残破的身躯。
但就在他膝盖离地的瞬间,秦政后半句冰冷至极的话语如数九寒冬的冰锥,骤然贯耳
“但这,不足以抵消你追杀音儿的恶行。”
话音未落,秦政右手闪电般抬起,五指如龙爪,带着帝王的无情与裁决的狠厉,直接按在韩供奉沾满污血的天灵盖上!
“嗡……”
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无形吸力自掌心爆发!
秦政的五指微躬,动作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他手臂肌肉猛然一绷,向上一抓
呲啦!
仿佛有瓷器破碎的细微声响在魂魄层面响起!
一个布满蛛网状裂痕,周身暗淡萎靡的光影小人,被硬生生从其天灵盖下方揪扯出来!那虚影挣扎哀嚎,在前者的掌心徒劳蠕动!
秦政眼神淡漠如冰,五指猛一合拢。
“噗嗤!”
一声仿佛气泡破裂的闷响!
那承载了韩供奉数千年修为,仿佛薄弱的宣纸,瞬间被捏得爆碎开来,化作漫天细碎的肉眼难辨的灵尘,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秦政你..噗——!”
化婴被捏碎的同一瞬,韩供奉发出尖利到变形的嘶吼!
他刚刚离地的身躯重重跌回血泊,口中喷涌而出的不再是简单的血液,而是混杂着浓郁本源气息和脏腑碎末的黑红浓浆!他脸上那刻骨的惊骇被无边的怨毒取代,扭曲的五官如同地狱恶鬼,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你等着灭国吧!你敢废了老夫?!啊啊啊!……”
失去了化婴的韩供奉,其周身残存的真元如同沸汤泼雪般飞速消融,崩塌!如同堤坝决口,那象征着化婴中期巅峰的强大气势急速跌落——真丹后期,真丹中期……没有一丝停滞,不过短短数息,一个刚刚还睥睨一方的强者,已彻底沦为一个连稳固凝气都无法做到的废人!
半晌之后,尘埃落定。
御书房内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和散逸的能量尘埃。
原地只剩一个满头枯槁白发,皮肤皱缩松垂,甚至连眼神都有些涣散的老者。
他胸膛微弱起伏,发出“嗬…嗬…”的残喘,嘴唇翕动,只能模糊不清的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不知是哀嚎,还是诅咒。
秦政平静的收回掌心。
看着地上彻底废掉的老者,脸上没有丝毫怜悯,有的只是掌握全局后的淡然。他转向房门方向,带着不可违逆的帝王威严穿透了房内死寂
“来人,将他押下去,好好审问。朕要知道,还有谁是他的同党。”
砰!砰!砰!”
厚重的殿门早在先前那石破天惊的战斗余波后就被撞开,此刻门外长廊早已被闻声涌来的数十名身穿甲胄,气息深沉的宫廷侍卫。他们皆手握兵刃,神情紧张,目睹了书房内狼藉破碎的景象,无人敢擅自踏入一步。
“遵旨!”
此刻听到秦政的旨意,其中领头的十数名精锐侍卫再无犹豫,沉声应诺,立刻冲入房内。他们眼神冰冷,动作利落,两人一组,架起那瘫软无骨,只能发出微弱呜咽的老者残躯,迅速退出了血腥弥漫的御书房,只留下一串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秦政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负。
他不再看那片狼藉,高大的身影在破碎的书案与翻倒书架间投下长长的阴影。他微微转动方向,袍袖无风自动,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瞄向角落里那个筛糠般颤抖,面无人色的秦易云,朝着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秦易云目睹了韩供奉那比死亡更凄惨万倍的下场,整个人好似被抽空了灵魂的傀儡。当秦政那如山岳般的身影终于转向他,并迈开脚步时,积蓄到顶点的恐惧瞬间决堤!
噗通!”
连丝毫挣扎的意识都没有,秦易云直接双膝砸落在地板上。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上,带着彻底崩溃腔调。哭嚎声完全不受控制的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父皇!父皇!此事与儿臣没有任何关系!儿臣毫不知情!真的毫不知情啊!求父皇明察!求父皇饶命!饶命啊…父皇!”
每一句哀求都伴随着失控的抽泣,字字泣血,试图在这帝王之怒中抓住一根虚无的救命稻草。
秦政没有像对待韩供奉那般走向他,而是身形一转,在一旁未被战斗波及的紫檀木椅上坐了下来。
他俯视着那个在恐惧中彻底匍匐在地,几乎魂飞魄散的二皇子,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那叹息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
“想做皇帝?” 秦政的声音不高,平静中不带一丝波澜,但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像重锤敲在了秦易云的心上。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如同冰冷的电流穿透了秦易云的脊背,将他淹没式的哭嚎瞬间掐断。
他猛的打了个激灵,布满泪痕和惊恐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清醒,下意识的矢口否认
“儿臣不敢!儿臣绝无此念!”
“没有什么不敢的,” 秦政缓缓端起手边不知何时被侍从重新奉上的茶杯,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壁,语气平淡却带着洞察世间的穿透力,“这个位置,世人都想坐。但你可知,为何至今它仍在朕的手里?”
秦易云颤抖着抬起头,对上了秦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眼神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清明。
他怔住了,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很不错。” 秦政看着他,语气温和,甚至带了些期许,“比你大哥强。论文韬武略,治国理政,道法修行,每一样,老大都不如你。”
这句意想不到的肯定让秦易云僵在原地,心头升起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
“但唯有一点,你不如他。”
秦政抿了一口清茶,目光落在茶汤上,沉默在殿中蔓延。
片刻后,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如渊,牢牢锁住地上的秦易云
“老大知道,我给的,才是他的。我不给,谁也抢不走。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最后这四个字,此刻听在秦易云耳中,粉碎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一切根基之上。
“而你,没有。”
“你骄傲自满,只看得见你的本事,看不见头顶的天!满朝文武,其中半数以上是你的人,军中势力,与你关联者比比皆是,你以为朕不知道?”
秦易云瞬间面无人色,浑身冰冷!那些他苦心经营的网络,在父皇口中竟如孩童的把戏般被点破!
秦政看着他急剧变幻的脸色,眼中失望更浓“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想看看,仅凭你自己的手段,能走到哪一步。若仅仅是这样,朕虽有失望,但也认了。将秦国交给你,未尝不是一种选择,甚至...还算欣慰。”
这话语温暖,让秦易云几乎错觉父皇是在肯定他。
可冰冷的杀机紧随而至,骤然爆发!
“但你千不该万不该!!!”
秦政的怒意猛地炸开,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他霍然站起身,一步踏前,帝王的威压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泰山轰然压下!
“你竟胆敢串通母族,图谋不轨!竟派人追杀音儿!”
排山倒海的气势死死将秦易云按在地上,头颅都抬不起来,全身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告诉朕!在你心中,可还有半分骨肉亲情?!可还有半点人伦底线?!!”怒吼声在空旷的御书房内震荡回响,刚刚收拾过的窗棂都掉落在地!
被压在死亡边缘的秦易云如坠冰窟,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扼住了他的咽喉,一个字也无法吐露
秦政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气几乎将空气冻结。愤怒过后,是更深重的痛心与失望。他站直身体,没有再看地上的身影,而是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刚刚经历风雨洗礼的宫闱夜景。
沉默良久,那滔天的气势才缓缓收敛。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已归于平静
“你是朕的儿子。”他顿了顿,像是在强调这个无法抹杀的事实。
“今日之事,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虽轻,却字字叩击在秦易云破碎的心防上
“权谋算计,结党营私,皆为小道,为君者,不可没有,但也不可过于依赖。”
他微微侧首,仿佛要确认地上的儿子是否听清这颠覆他一生的认知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一样东西,才是真正颠倒乾坤,决定一切的。”
“拳头!”
他说完最后二字,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气势,收回落在秦易云身上的目光
“若此次你能觉醒血脉,朕...会立你为太子。并非你得到了朕的认可。而是你...得确适合做皇帝!”
这是一个极其残酷的事实!秦政也无法否认。这孩子却有帝皇之才。甚至某些层面比他做的还要好...。
“但在这之前...”秦政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走回御案前坐下...
“你回去...好好想想!”
秦易云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
他的身体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唯有心脏还在疯狂擂动,撞击着他空洞的胸腔。那双曾经充满野心与算计的眼睛,此刻赤红如血,泪水和屈辱模糊了视线。
巨大的恐惧、劫后余生的茫然,被彻底看穿的羞耻。以及,最后那句“觉醒血脉”,“立为太子”所引发的,渺茫却疯狂燃烧的扭曲渴望,混杂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
他挣扎着撑起身躯,对着秦政,深施一礼!
没有呼号,没有辩解。最后他颤抖着,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三晃走出了这片刚刚经历过杀戮与审判,让他窒息的御书房。
秦政沉默的站在椅子上,目送着秦易云那仓惶狼狈的身影,直到彻底消失。
一声沉重,仿佛承载着整个帝国重量的叹息,才从他口中缓缓吐出,消散在重新变得寂静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