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瀑布溅起的水雾裹着月华草的清香漫过石阶,苏月正蹲在药庐前翻晒草药,翠色裙摆沾了些白霜。
药庐里传来轻微的呻吟,昨日救下的暗桩汉子已能睁眼,只是脸色仍如金纸,床沿的瓷碗里还剩小半碗药汁。
那是用月华草和长白山老参熬制的续命汤。
“苏月姑娘,这药得趁热喝才好!”
林星回扛着三清戟从潭边走来,道袍前襟沾着湿漉漉的草叶,显然又是练戟时不小心摔进了溪涧。
他腰间的醉仙葫芦晃得叮当作响,路过灶台时顺手摸出个烤红薯。
“道爷刚烤的,甜得能粘住牙!”
苏月笑着接过红薯,指尖刚碰到纸壳就烫得缩回手:
“星回哥,你又心急了。昨日伤者脉象虽稳,但腐骨爪的余毒还藏在经脉里,得用玉峰针慢慢逼出来。”
她抬头望向谷口,晨雾中隐约有剑鸣声传来。
“这雾里怎么会有剑气?”
话音未落,叶凌霄已握着星河长明剑站在谷口,黄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有人闯谷,剑招刚正,不似摩罗教的阴邪路数。”
他剑身微微震颤,竟似在与远方的剑意共鸣。
林星回立刻扛戟上前,醉仙葫芦撞到戟杆发出闷响:
“无量你个天尊!管他是哪路神仙,敢闯羲和谷先过道爷这关!”
刚踏上石桥,就见一道青影从雾中掠出,足尖点过潭面时激起三两点水花,落地时剑鞘轻叩石阶,发出清脆的金石声。
来人身着青布劲装,腰束银带,背负的剑匣上刻着 “昊天” 二字,剑穗是纯正的天青色蚕丝。
她抬手摘去遮面的斗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的英气,唯有鬓边的珍珠步摇暗示着女儿身:
“在下慕容雪,特来拜见林惊鸿将军旧部。”
林星回猛地将三清戟往地上一拄,溅起碎石纷飞:
“无量你个天尊!空口白牙就敢提林将军?道爷怎么知道你不是东厂的探子!”
他戟尖直指对方咽喉。
“先报上暗号!”
慕容雪却不慌不忙,手腕翻转间,青钢剑已出鞘半寸,剑脊映着晨光掠过三道星纹,竟是昊天剑宗标志性的北辰剑:
“断云关之战,林将军以玄甲军阵法护驾,左肩中箭仍死守城门,那支箭还是关月和夫人亲手拔的。”
她目光扫过林星回手中的三清戟。
“此戟上的玄甲军纹路,乃是当年武当玄械师所铸,错不了。”
萧月落这时已提着落月剑走来,红衣在晨雾中格外醒目:
“慕容姑娘认得关家婶婶?”
她怀中的月纹玉坠突然泛起微光,与慕容雪剑匣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关夫人曾携落月剑拜访昊天剑宗,在下幼时有幸见过一面。”
慕容雪收剑入鞘,从怀中取出半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 “忠勇” 二字。
“这是林将军当年赠予家师的信物,说若遇林家后人,可凭此相助。”
叶凌霄上前接过令牌,指尖抚过边缘的磨损痕迹:
“确是林将军之物,断云关战后他曾说过赠予昊天剑宗友人。”
他看向慕容雪。
“姑娘远道而来,可是有林将军的消息?”
“家师临终前嘱托,若闻玄甲军旧部重现,需以昊天剑典相助。”
慕容雪的目光扫过药庐方向。
“听闻诸位追查摩罗教与东厂勾结之事,萧忆情大侠更是潜伏敌营,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沈富贵这时提着锦缎长袍跑来,发髻上还插着支银算盘:
“慕容姑娘可是昊天剑宗的高手?”
“万宝行账册里记着,贵派剑法专克阴邪蛊术!”
他突然一拍大腿。
“快随我来,刚炖好的参汤还热着,赶路辛苦先补补!”
众人簇拥着慕容雪往石亭走去,般若已在石桌上摆好了茶盏,禅杖斜倚在柱边:
“阿弥陀佛,多一位正义之士,便是苍生之福。”
他指尖轻叩桌面,茶盏中泛起淡淡的佛光。
“此茶掺了菩提叶,可解旅途劳顿。”
慕容雪接过茶盏,鼻尖微动:
“还掺了月华草?”
“此草能中和蛊气,看来诸位常与摩罗教交手。”
她啜了口茶,目光落在林星回腰间的醉仙葫芦上。
“道长这葫芦倒是奇特,似是秘银所铸。”
“无量你个天尊!这可是道爷的宝贝!”
林星回连忙护住葫芦。
“能储内力还能装酒,上次就是靠它泼洒酒气骗过东厂探子!”
他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慕容姑娘,你那昊天剑典真能克腐骨爪?药庐里还有个中了毒的兄弟呢!”
慕容雪立刻起身往药庐走去,步伐轻快却不失沉稳:
“腐骨爪以阴毒内力催动,昊天剑典的纯阳剑意正好能克制。”
她俯身查看伤者脉象,指尖刚触到对方手腕,眉头便皱了起来。
“毒已侵入五脏,需以剑意逼毒,再辅以丹药调理。”
苏月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取出玉峰针:
“我这就准备施针,慕容姑娘若需助手尽管开口。”
她从药箱里拿出晒干的月华草。
“这草能稳固经脉,正好配合剑意使用。”
林星回凑在门口探头探脑:
“道爷也来搭把手?比如按住他不让乱动?”
被萧月落轻轻推了一把。
“别添乱,咱们在外等候便是。”
他挠挠头嘿嘿一笑,顺势靠在门框上,看着慕容雪的背影咂嘴。
“这姑娘年纪不大,身手看着比道爷还利落。”
叶凌霄倚在廊下,星河长明剑斜挎在肩:
“昊天剑宗的‘北辰守心’式最为刚正,当年林将军常说,若遇阴邪之徒,此剑招可立破其术。”
他看向林星回。
“明日不妨请慕容姑娘演示一二,对你融合戟法也有裨益。”
“那感情好!”
林星回眼睛一亮。
“道爷正愁《沧澜诀》缺些刚劲,要是能学个一招半式,定能让摩罗教的妖人哭爹喊娘!”
他突然压低声音。
“沈胖子,你说慕容姑娘会不会喝酒?”
“回头道爷请她尝尝珍藏的烧刀子!”
沈富贵正扒着门缝往里瞧,闻言翻了个白眼:
“就你那破酒?”
“万宝行里藏着三十年的女儿红,回头我取来招待!”
他突然轻呼一声。
“快看!慕容姑娘拔剑了!”
众人连忙望去,只见慕容雪已拔出北辰剑,剑身泛着淡淡的银光,却无半分寒气。
她手腕轻抖,剑身在伤者周身游走,剑意如暖流般渗入肌肤,伤者身上竟冒出缕缕黑气。
苏月趁机飞针,玉峰针精准刺入穴位,将黑气导向指尖,瞬间凝成黑色血珠滴落。
“好身手!”
林星回忍不住喝彩。
“这剑意比清虚子师父的内丹功还精纯!”
话音未落,就见慕容雪收剑入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耗力不小。
“暂时稳住了毒性,但需每日以剑意温养。”
慕容雪接过苏月递来的手帕擦汗。
“明日我再施展完整的剑招,彻底清除余毒。”
她看向众人。
“听闻诸位要赴西域寻找萧大侠,正好我熟悉西域地形,可当向导。”
萧月落连忙上前道谢,红衣随着动作轻晃:
“多谢慕容姑娘,若不是你,我们还不知要如何应对这腐骨爪之毒。”
她取出昨日的龟甲。
“爹爹留下暗号说‘需昊天剑者’,想必就是等姑娘前来。”
慕容雪看着龟甲上的纹路,眸光微动:
“萧大侠心思缜密,定是查到摩罗教以血蛊勾结东厂。”
“昊天剑典中有‘破邪式’,可摧毁蛊坛根基,正好能派上用场。”
她指尖划过剑匣。
“只是此招需配合纯阳内力,还需与诸位磨合一二。”
“磨合?那还不简单!”
林星回扛起三清戟。
“道爷这就陪你练练!让你瞧瞧林家枪法与道家戟法的厉害!”
他刚要迈步,就被沈富贵拉住:
“急什么!先吃了饭再说!我让伙夫炖了鹿肉,补补慕容姑娘的内力!”
石亭里很快摆上了饭菜,青瓷碗里的鹿肉汤冒着热气,烤得焦香的红薯摆在中央,还有沈富贵特意带来的蜜饯。
慕容雪看着众人热络的样子,嘴角泛起浅笑,拿起筷子时竟有些局促。
自师父去世后,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热闹的烟火气。
“慕容姑娘别客气,吃啊!”
林星回往她碗里夹了块鹿肉。
“道爷告诉你,苏月姑娘的医术、叶兄弟的剑法、般若大师的佛法,那都是江湖顶尖的!”
“跟着咱们,保准能把曹瑾仁那老贼拉下马!”
般若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施主过誉了。”
“众人同心,其利断金,方能还天下清明。”
他看向慕容雪。
“姑娘的剑意纯正,想来心性定然高洁,正是我辈中人。”
慕容雪放下筷子,郑重起身拱手:
“能与诸位同道,是慕容雪的荣幸。”
“他日若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庞。
“只是有一事相求,若遇昊天剑宗弟子,还望告知他们,剑庐需守正辟邪,不可卷入朝堂纷争。”
叶凌霄点头应允:
“姑娘放心,玄甲军只求昭雪冤案,绝不觊觎权位。”
他看向窗外,晨雾已散,阳光透过松枝洒下斑驳的光影。
“今日歇息一日,明日慕容姑娘演示剑典后,我们便启程赴西域。”
午后的羲和谷格外宁静,瀑布声伴着蝉鸣,苏月在药庐照料伤者,萧月落与慕容雪在潭边闲聊,说起萧忆情年轻时的趣事;
叶凌霄与般若在石亭论道,探讨佛法与侠义的关联;
沈富贵在清点物资,银算盘打得噼啪响;
林星回则扛着三清戟在空地上练戟,偶尔停下琢磨慕容雪的剑意,醉仙葫芦在腰间晃得悠闲。
暮色渐浓时,林星回突然大喊一声:
“有了!”
他挥动三清戟,戟身带着道家柔劲横扫,末端却骤然爆发出刚猛之力,劈得地面尘土飞扬。
“这招融合了昊天剑意的刚劲!道爷就叫它‘裂地惊鸿’!”
慕容雪闻声望去,眼中闪过赞许:
“道长天赋过人,此招已初具火候。”
“明日我演示‘北辰守心’,你若能领悟剑意,定能更上一层楼。”
她抬手拔出北辰剑,剑身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昊天剑典讲究‘剑心守正,剑意辟邪’,与道长的护道之心不谋而合。”
“那是自然!”
林星回得意地扬起下巴。
“道爷立誓要为家族昭雪,护天下百姓,这份心意比金石还硬!”
他突然想起什么,挠挠头。
“对了慕容姑娘,明日演示剑典时可得手下留情,别把道爷的戟给劈断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笑声顺着瀑布声漫出谷口,惊起几只白鹭。
萧月落看着眼前的景象,指尖轻轻摩挲着月纹玉坠,心中的愁绪渐渐消散。
父亲的踪迹有了眉目,又添了如此可靠的伙伴,或许正义真的离他们不远了。
月光升起时。
石亭里点起了灯笼。
沈富贵取出珍藏的女儿红,倒在七个瓷碗里。
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与月光交相辉映。
林星回端起碗,大声道:
“来!道爷敬大家!”
“祝咱们早日救出萧大叔,扳倒曹瑾仁,让天下太平!”
“干杯!”
众人齐声响应,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慕容雪看着碗中晃动的月影,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这酒比剑庐的清茶更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