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搅碎晨雾时,云州的轮廓已在烟水间渐显。
残破的城门爬满青苔,城头飘扬的 “夏” 字旗卷着边角,城楼下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咳嗽声与孩童的啼哭交织在潮湿的空气里。
林星回背着三清戟踏上码头,墨色道袍上的星斗绣纹沾了些露水,刚一落地就被冷风灌得轻颤:
“无量你个天尊,这云州比道观后的寒潭还凉。”
萧月落将红衣下摆掖进腰带,指尖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条:
“李舵主说药王谷分舵在西市巷,义诊该就在那附近。”
她目光扫过流民中一张张带伤的脸,眉头微蹙。
“你看他们手腕都有青黑纹路,和毒矿样本的颜色一样。”
叶凌霄握紧星河长明剑,剑身上的星辰碎片泛起微光:
“小爷倒要看看,曹瑾仁的毒矿到底害了多少人。”
三人穿过拥挤的街巷,西市口的空地上果然围满了人。
攒动的灰扑扑的人影中,一抹翠色格外醒目。
那姑娘端坐于临时搭起的木案后,身穿绣着药草纹样的翠色布裙,膝头摊着本线装医书,手中一根翡翠玉箫斜倚案边,正是药王谷传人苏月。
她正低头给个孩童诊脉,指尖纤细如玉,触到孩童枯瘦的手腕时,动作轻得像拂过花瓣。
“让让,借过借过!”
林星回挥着拂尘开路,银丝扫开挡路的竹筐。
“道爷寻医问药,耽误了治病你们赔得起?”
流民们回头见他背着沉重的三清戟,虽穿着道袍却眼神清亮,竟纷纷让开条通路。
苏月闻声抬头,柳叶眉下的杏眼掠过三人,最终落在林星回渗血的左肩:
“这位道长可是受了外伤?”
“姑娘好眼力!”
林星回咧嘴一笑,刚要再说,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两个穿着东厂缇骑服饰的汉子踹开流民,腰间铁爪在晨光里闪着寒芒:
“奉曹公公令,查禁非法行医!这丫头看着眼生,带走问话!”
流民们吓得纷纷后退,苏月身旁的药童抱着药箱瑟瑟发抖。
叶凌霄率先拔剑,星河长明剑出鞘的瞬间,荧光如碎星溅落:
“小爷看你们谁敢动!”
缇骑头目冷笑一声,右手铁爪猛地抓向苏月药箱:
“林家余孽的同党,抓了准没错!”
萧月落软剑流云早已出鞘,红衣旋舞间剑势如赤练缠上铁爪。
“姑奶奶的人也敢动,活腻歪了?”
林星回拂尘急挥,银丝如蛛网般罩向另一名缇骑的手腕穴位。
“无量你个天尊,道爷的地盘也敢撒野?”
那缇骑惨叫着丢掉腰间长刀,却趁机从怀中摸出个铜铃。
“叮铃” 一声脆响后,十数只黑褐色蛊虫从袖中涌出,落地时发出 “滋滋” 的啃噬声。
“是腐骨蛊!”
苏月俏脸微变,从药箱里抓出把晒干的艾草点燃,青灰色烟雾散开,蛊虫顿时迟疑不前。
她指尖同时捏起三枚银亮的玉峰针,手腕轻抖,银针如流星般射中最前排的三只蛊虫,针尾颤动间,蛊虫瞬间僵化成灰。
叶凌霄剑随身转,“叶家三十六剑诀” 之 “星河倒卷” 如银涛翻涌,剑气将蛊虫斩得四散,却没留意缇骑头目已绕到苏月身后。
“小心!”
林星回左脚点地腾身而起,三清戟虽未出鞘,他仍借着下落之势用戟杆撞向缇骑后腰。
头目吃痛转身,铁爪带着腥风抓向林星回面门,却见林星回拂尘猛地缠上铁爪,内力一吐,银丝骤然绷紧,竟将铁爪硬生生扯脱。
“道爷说了,欺负姑娘家算什么本事?”
萧月落趁机剑挑头目咽喉,软剑穿破空气时带着锐响,却在即将得手时骤然变向。
头目袖中突然飞出枚毒针,直奔不远处的孩童。
苏月反应极快,翠色身影如柳絮飘起,翡翠玉箫横挡在孩童身前,“当” 的一声脆响,毒针嵌入箫身,她却因力道反噬跌坐在地。
“软软!”
林星回怒喝一声,拂尘银丝如暴雨般射向头目穴位,银丝入体的瞬间,头目惨叫着倒地抽搐。
叶凌霄剑势再变,“星河流转” 剑光如环,将最后几只蛊虫斩尽,星河剑上的荧光沾染蛊血,泛起诡异的淡紫。
萧月落连忙扶起苏月,见她手肘擦破了皮,眉头拧成疙瘩:“姑奶奶的药还在船上,早知道该带来。”
苏月笑着摇头,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罐药膏:
“无妨,这是金疮药,不碍事的。”
她目光落在林星回渗血的道袍上,指尖轻轻触到伤口周围的硬块。
“道长这伤里积了腐骨毒,寻常药膏治不好的。”
林星回刚要逞强,左肩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无量你个天尊,这破伤还挺难缠。”
叶凌霄收起剑,蹲下身查看地上缇骑的尸体,突然指着其腰间令牌:
“这是东厂驻云州矿场的腰牌,上面有编号。”
萧月落接过令牌摩挲片刻,眼神发亮:
“天机阁记载,东厂在云州有三座秘矿,编号对应矿场位置。”
苏月闻言抬头,翠色衣袖下的手攥紧了药箱:
“我知道北坡有处废弃矿洞,最近总有人在那附近染毒,说不定就是秘矿入口。”
流民们见危机解除,纷纷围拢过来道谢。
一个老婆婆抱着痊愈的孩童,将半袋晒干的野菊塞给苏月:
“姑娘救命之恩,这点东西别嫌弃。”
苏月接过野菊,指尖轻触花瓣笑道:
“婆婆太客气了,这野菊熬水正好能解毒气。”
林星回看着这一幕,突然摸出腰间葫芦递给孩童:
“来,道爷这葫芦里的蜜水给你尝尝。”
萧月落白了他一眼,却从布包中掏出包桂花糕:
“这是正经吃食,比某些人的酒葫芦干净。”
苏月看着两人拌嘴,忍不住笑出声,翠色衣袖遮住嘴角,眼尾弯成好看的月牙。
叶凌霄靠在树干上,看着三人的身影,突然觉得胸口的戾气淡了些。
自家族蒙冤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暖意。
“对了。”
苏月突然想起什么,从药箱里取出个油纸包。
“这是林静姝姑娘托我转交的,她说若遇林家后人,便将这个给他。”
油纸包打开的瞬间,一枚刻着 “林” 字的铜符滚落出来,背面还刻着细密的矿脉纹路。
林星回拿起铜符,指尖刚触到纹路,腰间月纹玉坠突然发烫。
“无量你个天尊,这是矿脉分布图!”
萧月落凑过来细看,突然皱眉:
“这标记的位置,和缇骑腰牌的编号对上了。”
苏月点头:
“林姑娘说,那矿洞里藏着东厂走私铁器的证据,只是里面瘴气太重,她改良的避瘴丹还没炼成。”
叶凌霄握紧长剑:
“小爷现在就去探矿洞!”
林星回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扫过苏月案上的医书:
“急什么?先让苏姑娘给道爷治伤,养好精神才好闯矿洞。”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三名黑衣人手握弯刀,马鞍旁挂着摩罗教的骷髅令牌,正朝着诊台疾驰而来。
苏月脸色微变:
“是摩罗教的人,他们一直在盯着毒矿的事!”
萧月落软剑再次出鞘,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正好,姑奶奶的剑还没尽兴!”
林星回将苏月护在身后,拂尘银丝绷直如针:
“道爷倒要看看,这些邪祟能掀起什么风浪。”
叶凌霄星河剑荧光暴涨,率先迎了上去,剑光与刀光碰撞的瞬间,火星溅落在晨露未干的石板上,映亮了少年眼底的坚定。
苏月握紧翡翠玉箫,指尖悄然捏起三枚玉峰针。
她知道,这场战斗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揭开云州毒矿的秘密,为林家翻案铺路。
晨雾渐渐散尽,阳光透过树梢洒在诊台上,野菊的清香与药草的苦味交织在一起。
林星回挥拂尘缠住一名教徒的弯刀,余光瞥见苏月正用玉峰针精准射中敌人穴位,突然朗声笑道:
“苏姑娘好身手!道爷看你这玉峰针,比道爷的拂尘还厉害!”
苏月脸颊微红,手中银针再发,轻声道:
“只是些防身伎俩,比不得三位的武功。”
战斗的声响引来了更多流民围观,有玄甲军旧部打扮的汉子悄悄握紧了腰间长刀,只待林星回一声令下便要上前相助。
林星回看在眼里,心中暖意渐生。
原来这乱世之中,还有这么多人在等着林家沉冤昭雪。
他猛地运力,拂尘银丝缠住最后一名教徒的脖颈,内力一吐便将其制服:
“道爷劝你们回去报信,曹瑾仁的好日子到头了!”
摩罗教徒狼狈逃窜后,苏月忙着给受伤的流民处理伤口。
林星回靠在树干上,看着她翠色的身影在流民中穿梭,突然对萧月落笑道:
“这苏姑娘,倒真是乱世里的一抹亮色。”
萧月落瞥了他一眼,嘴角却悄悄上扬:
“算你有眼光。”
叶凌霄将散落的药材归拢到案上,闻言淡淡道:
“别光顾着看姑娘,别忘了我们是来查案的。”
苏月忙完时已近正午,她将药箱收拾好,抬头看向三人:
“我分舵就在附近,不如随我回去歇息。”
“我给林公子施针排毒,顺便说说林姑娘改良避瘴丹的进展。”
林星回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道爷这肩膀,可就靠苏姑娘的玉峰针了。”
四人并肩走向西市巷,流民们自发让开通路,有人还悄悄塞给他们熟红薯。
萧月落接过红薯,分给众人时忍不住笑道:
“看来云州的百姓,都盼着东厂倒台。”
叶凌霄咬了口红薯,含糊道:
“那小爷更要尽快找出证据。”
苏月看着三人的背影,翠色衣袖下的手轻轻抚摸着药箱。
阳光越升越高。
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