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热水里的沈清辞,听到萧绝那句“你的愿望,现在可以实现了”,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愿望?活着,富贵逍遥?
是啊,从穿越之初在死牢里挣扎求生,到后来与虎谋皮,周旋于靖王、白若瑶、谢景行这些危险人物之间,她最大的执念不就是这个吗?现在,靖王倒了,白若瑶死了,她的冤屈也即将洗刷……理论上,她自由了。
可为什么,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反而更重了?
她看着萧绝捻着那枚金瓜子的修长手指,那双手沾过血,握过权柄,也曾在她恐惧时给予过支撑,在她狼狈时拂去她发间的污秽。
“老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这算……给我结清工资,然后……解雇我?”
萧绝的动作顿住,抬眸看她,那双深邃的眼里看不出情绪:“你想被解雇?”
沈清辞被问住了。她想吗?离开这个疯批大佬,带着她攒下的“第一桶金”,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田置地,当个逍遥自在的小富婆?这难道不是她梦寐以求的结局吗?
可一想到要离开他,离开这种虽然刺激但充满挑战(以及偶尔的心动)的生活,她心里就莫名堵得慌。就像是习惯了在惊涛骇浪里冲浪,突然告诉你风平浪静了,反而不会走路了。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说“老板,我觉得跟你混挺刺激的,不想离职”?
萧绝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水汽,直抵她混乱的内心。
几天后,官方正式通告下达。靖王李澈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削去王爵,贬为庶人,终身圈禁。已“自尽”的白若瑶也被追削了所有封号。而沈清辞被诬陷一案,则被重申,判定为冤案,予以平反。
这意味着,在法律意义上,沈清辞彻底自由了。她不再是逃犯,不再是侧妃,只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平民女子沈清辞。
王婆子拿着一份新的户籍文书和一小箱金银(远超她之前攒的金瓜子),恭敬地放到她面前:“姑娘,这是主子为您准备的。京城内外,甚至江南、蜀中,您想去哪里安身,都可自行决定。”
沈清辞看着那代表自由的文书和足够她逍遥几辈子的钱财,心里却五味杂陈。
“他呢?”她忍不住问。
“主子近来事务繁忙。”王婆子回答得滴水不漏。
沈清辞知道,萧绝这是在给她选择。不逼迫,不挽留,将决定权完全交到她手上。这很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却也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她尝试着规划离开后的生活。去江南开个小绣庄?还是去蜀中弄个火锅店(如果她能复原出来的话)?脑子里设想得挺美好,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像是色彩斑斓的画卷失去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甚至偷偷去看了眼“锦瑟阁”。那里依旧客似云来,青黛和朱槿将她教的那套流程运转得井井有条,似乎并不需要她这个“创始人”了。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攫住了她。
就在沈清辞对着户籍文书和金银箱子进行第N次思想斗争时,萧绝回来了。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似乎刚处理完什么棘手的事情,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看了眼桌上原封不动的文书和箱子,目光落到沈清辞身上:“还没选好?”
沈清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挺直腰板:“谁说的!我这是在……在做详细的可行性分析和风险评估!选择定居地是终身大事,能草率吗?”
萧绝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属于夜露和尘土的味道。“分析结果如何?”
沈清辞仰头看着他,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死就死吧!
“老板,我觉得吧,”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做商业汇报,“‘富贵逍遥’这个目标,定义可以再拓宽一点。比如,工作的成就感,合作伙伴的默契度,以及……工作环境的挑战性和趣味性,都应该纳入综合考量范畴。”
萧绝眉梢微挑,似乎觉得她这番说辞很有趣:“所以?”
“所以!”沈清辞一鼓作气,“我觉得现在这个‘工作岗位’就很有前途!老板虽然脾气差点,手段狠点,但业务能力强,资源雄厚,对核心员工也算大方……最重要的是,这个‘项目’还没完全上市,潜力巨大!现在离职,属于战略性失误!”
她说完,紧张地看着他,手心都在冒汗。这几乎等同于表白了!虽然用的是职场黑话包装的……
萧绝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忽明忽暗。
就在沈清辞快要被这沉默逼得窒息时,他忽然低笑了一声。不是嘲讽,不是冰冷,而是一种带着了然和……愉悦的低笑。
他伸出手,没有碰那些金银,而是拿起了那份户籍文书。
在沈清辞惊愕的目光中,他慢条斯理地,将那份代表自由的文书,一下,一下,撕成了碎片。
纸屑如同雪花般飘落。
沈清辞目瞪口呆:“你……”
萧绝将碎片随手丢开,目光重新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专注:
“沈清辞,你的评估很准确。”
“我这个‘老板’,不准你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