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撤了,王府的大门似乎恢复了自由,但沈清辞觉得,有什么东西无形地堵在了她和萧绝之间。
萧绝没有回府。
他直接住进了京郊大营,美其名曰“全力备战”。皇帝承诺的粮草军饷倒是陆续到位了,效率高得反常,仿佛生怕他反悔。
(行,萧绝,你真行。为了你的‘大业’,家都不回了是吧?)沈清辞抱着儿子萧珩,看着空荡荡的寝室,心里那股邪火蹭蹭往上冒,混杂着说不清的委屈和失望。(我这算是……提前体验‘丧偶式育儿’外加‘被和亲’预备役?)
她努力告诉自己,这是策略,是演戏给皇帝看。可当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进王府时,她的理智开始摇摇欲坠。
“王妃,听说……听说王爷在军营,接见了金帐王庭的使者……”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回报,声音越来越低。
“王妃,外面都在传,王爷为了稳住金帐王庭,已经收下了那位云桑公主的……狼牙佩刀,说是定情信物……”另一个管事嬷嬷忧心忡忡地补充。
(定情信物?狼牙?呵,口味挺重啊萧绝,原来你好这口野性风?)沈清辞内心疯狂吐槽,指甲却几乎掐进掌心。(冷静,沈清辞,你要冷静!这很可能是对手放的烟雾弹,就是为了扰乱你!)
她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不能自乱阵脚。她还有孩子要保护,还有庞大的商业网络需要运转,没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
然而,紧接着到来的宫宴请柬,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她试图维持的平静上。
皇帝设宴,为金帐王庭的使者(以及那位据说同来的云桑公主)接风,同时也算是为北伐大军践行。要求宸王妃务必出席。
(务必?这是想看我的笑话?还是想亲眼验证一下我和萧绝是不是在唱双簧?)沈清辞盯着那烫金的请柬,眼神冰冷。
去,为什么不去?她倒要看看,萧绝这场戏,到底打算怎么演!
宫宴那日,沈清辞盛装出席。一袭烟霞色云锦宫装,衬得她肤白胜雪,产后略丰腴的身段更添几分雍容风韵。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从容不迫,仿佛外界所有风雨都与她无关。
萧绝比她到得稍晚。他一身玄色亲王常服,身姿挺拔,眉心的淡金印记在宫灯下显得格外清晰。他进入大殿时,目光似乎扫过了她的位置,却没有任何停留,径直走向自己的席位。
(好家伙,直接进入‘视而不见’模式了?)沈清辞端起酒杯,借袖掩唇,内心冷笑。(演技可以啊宸王殿下,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
宴会的气氛微妙而热烈。皇帝心情颇佳,与金帐使者谈笑风生。那位云桑公主果然在场,坐在使者下首,一身火红骑装,容貌艳丽,带着草原女子特有的野性美,目光毫不掩饰地、大胆地追随着萧绝。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金帐使者起身,抚胸行礼:“尊敬的大周皇帝陛下,我等久闻宸王殿下勇武无双,我族云桑公主亦自幼习武,擅跳我金帐战舞。不若让公主献舞一曲,为殿下助兴,也预祝北伐大捷!”
(来了来了!经典桥段!献舞!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英雄配美人,天作之合’了?)沈清辞捏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白,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
皇帝捋须笑道:“哦?公主有此雅兴,甚好!准了!”
云桑公主落落大方地走到殿中,目光灼灼地看向萧绝:“久闻宸王殿下威名,不知可否请殿下佩剑一用,以增舞姿英气?”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在萧绝、云桑公主和沈清辞之间来回逡巡。这近乎是明目张胆的示好了!
萧绝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蠢货。)他内心漠然评价,无论是这个公主还是皇帝的算计。他抬眼,对上云桑公主热情的目光,又似乎不经意般掠过沈清辞那边。
沈清辞正低头轻轻吹着茶沫,仿佛对眼前一切毫无兴趣。
(她生气了。)萧绝几乎立刻就得出了结论。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他就是能感觉到。
“本王的剑,只饮敌人之血,不配女儿之舞。”萧绝的声音冷冽,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云桑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
皇帝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就在气氛即将凝固时,靖王李澈适时地笑着打圆场:“七皇叔的剑自是煞气重,不宜舞动。本王这里有一柄西域进贡的宝石匕首,华美锋利,正配公主英姿。”
云桑公主勉强笑了笑,接过了匕首。
战舞跳得英姿飒爽,赢得满堂喝彩。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多少都还留在刚才萧绝那毫不留情的拒绝,以及……他和他王妃之间那诡异的气氛上。
沈清辞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萧绝一眼。
(只饮敌人之血?说得倒是好听。那你收人家‘定情信物’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她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发慌。(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古人诚不欺我!)
宫宴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了。沈清辞率先起身告退,姿态优雅,步履从容。
回府的马车上,她靠在软垫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理智告诉她,萧绝当众拒绝借剑,已经是某种表态。但情感上,他之前的“妥协”,他的不回府,他与金帐公主同时出现的画面……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似乎所有的细节都会被解读成背叛的证据。
刚回到王府,还没来得及换下繁复的宫装,玉颜坊的大管事就急匆匆求见,脸色古怪地递上一个小巧的锦盒。
“王妃,这是……一个神秘人送到铺子里的,指名要交给您。说是……说是王爷托他转交的赔罪礼。”
沈清辞心头一跳,接过锦盒。(赔罪礼?萧绝?他会玩这种浪漫?)
她狐疑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做工极其精美的紫玉簪子,雕的正是萧绝送她的那只睚眦兽。只是,这玉质……似乎比她之前那支更加莹润通透,隐隐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
(这玉……感觉有点怪。)
她拿起簪子,仔细端详。就在指尖触碰到簪身的一刹那,她脑海中猛地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青羽卫、胎发、血脉秘术……还有她生母林婉清模糊的身影!
(不对!这簪子有问题!)
她几乎是瞬间将簪子扔回盒子里,心脏怦怦直跳。(这不是萧绝送的!是青羽卫!他们想用这东西干什么?探测血脉?还是……下咒?)
他们竟然利用她和萧绝之间的嫌隙,假冒萧绝的名义送来这种东西!其心可诛!
“送东西的人呢?”沈清辞厉声问。
“走……走了,放下东西就没了踪影。”管事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青羽卫在试探,也在挑拨。如果我真的信了这是萧绝送的,戴上了这有问题的簪子……后果不堪设想!)
她立刻下令:“辛,把这簪子拿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封存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另外,加强府内巡逻,特别是孩子那里,增加三倍暗哨!”
“是!”
处理完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沈清辞独自坐在房间里,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外有强敌环伺,内有皇帝逼迫,现在连最隐秘的青羽卫也趁机作乱,而她和萧绝之间……
她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心灰意冷涌了上来。
也许,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所谓的爱情,在江山社稷和至高权力面前,真的不堪一击?萧绝的“假意应承”,会不会演着演着,就弄假成真了?
她不知道。
而此刻,京郊大营中的萧绝,正听着癸的汇报。
“王妃收到一支紫玉睚眦簪,疑为青羽卫假冒主上名义所送,已被王妃识破,妥善封存。王妃下令加强了王府守备。”
萧绝眸中寒光乍现。(青羽卫,你们找死!)
“宫宴后,王妃情绪似乎……很低落。”癸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萧绝捏紧了手中的兵符。(清辞……再等等,很快就好。)
他面前的地图上,北伐的路线已被红笔勾勒得清晰无比。他要的,从来不是在妥协中求生,而是在征战中,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和她的一切。
只是,他并不知道,王府中的沈清辞,在经历一连串的“证据”和青羽卫的毒计后,心中的信任高墙,已经悄然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
误会一旦深种,想要拔除,又岂是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