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贴着废弃工厂的围墙慢慢挪动,鞋跟在碎砖上碾出细碎的声响。
他贴着墙数着第二遍巡逻步频——两长一短,间隔十七秒,和基金会保安的机械节奏不同,更像临时雇的社会闲散人员。
这说明韩明远的后手还没完全铺开,或许能抢在增援前找到证据。
通风管道的缺口在围墙中段,他仰头看了眼锈蚀的铁网,手指刚触到边缘就蹭下一块锈渣,簌簌落下。
河水浸透的裤管贴在腿上,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咬了咬后槽牙——沈清烧得迷糊时攥着他手腕的触感还在。
管道里的霉味比想象中重,混着陈年机油与腐烂纸板的气息。
他蜷着身子往里挪,手肘磕在凸起的铁皮上,他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冷汗从额角滑落,滴在颈侧,冰得一颤。
手机在兜里震动,他摸出来看,是沈清的消息:“注意安全,我联系陈队了。”后面跟着个定位,显示她已经到了医院急诊室。
他快速回了个“等我”,屏幕光映出管道的内壁。
落地时膝盖砸在水泥地上,闷响惊得他僵住,尘埃簌簌从头顶飘落,沾在眼上,痒得想眨眼又不敢。
黑暗中传来金属摩擦声,他迅速贴住墙,呼吸压成一条细线。
强光手电扫过——三个蓝白相间的集装箱并排立着,每个箱门都挂着新锁,锁扣上印着明远基金会的徽章,像是某种冰冷的图腾。
“果然。”手指划过徽章边缘的凸起,那暗纹与威胁信上的完全吻合。
裤袋里的微型摄像头打开,他摸出来别在衣领,镜头对准最近的集装箱。
仓库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昭瞬间矮身躲进货架阴影中,呼吸放得极轻。
穿工装的老头提着手电筒走进来,左右摇晃着。
他佝偻着背,工装裤腿沾着泥灰,脚上胶鞋裂了口,露出发黑的袜子。
是老赵,工厂临时看守,之前在河边听司机提过,说这老头爱蹲墙角抽旱烟,耳朵背但眼尖。
“谁?”老赵的手电筒突然转向,擦着陆昭的鞋尖扫过。
他心跳漏了一拍,摸出伪造的警官证,在灯影里晃了晃:“市局经侦科,查走私。”
老头眯眼凑近,烟杆在地上敲得咚咚响,节奏像某种暗号:“前儿个也来个穿黑的,说自己是基金会的,非让我夜里锁死偏门。”他突然压低声音,“可上回我起夜,瞅见货车后盖漏了块布——红的,像血浸透的。”
陆昭的瞳孔缩了缩,掌心渗出冷汗:“最近有什么人常来?”
“穿黑衣服的!”老赵的烟杆指向仓库最里面,灯光在铁皮墙上投下扭曲的影,“上个月开始,隔三差五就来,背着个黑包,不让我靠前。昨儿还听见他跟人打电话,说什么‘第三期得加快’……”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铁门撞击声,老赵立马关掉了手电筒,“巡逻的来了!你从西边货梯走,那道门没锁死!”
脚步声由远及近,陆昭猫着腰往仓库深处跑,水泥地上的碎玻璃在鞋底发出脆响。
路过最后一个集装箱时,余光瞥见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档案袋,封皮上“Zm-9”三个字母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抓起最上面一份,塑料封套里的资料哗哗响——病例、用药记录、死亡通知书,日期从三个月前排到上周,每个死者的死因栏都写着“多器官衰竭”,但照片里青紫色的尸斑像朵畸形的花,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手指触到照片表面,冰凉滑腻,像摸到了尸体的皮肤。
“这不是捐赠。”他捏紧档案袋,声音从齿缝挤出,“是活体实验。”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沈清的视频通话打进来。
他迅速接通,把镜头对准药品和档案:“帮我查Zm-9的药品批文,还有这些患者的家属联系方式。”
屏幕里的沈清脸色苍白,额角缠着纱布,却还是扯出个笑:“我已经让助理调阅基金会的慈善项目备案了,你……小心。”
“咔嗒”一声。
仓库门被反锁的声音像根针刺进耳膜。
陆昭猛地抬头,透过货架间隙看见两个穿黑制服的男人,拿着手电筒,照着前面。
其中一个对着对讲机低语:“目标在仓库,可能带了设备。”另一个抽出甩棍,用力的甩了甩。
他转身就跑,却被货架腿绊了个踉跄。
档案袋“啪”地摔在地上,资料散了一地。
他蹲下身狂乱地捡,一张照片飘到脚边——死者右手腕有个圆形疤痕,和十年前“11·23案”第二个受害者的验尸报告里描述的完全一致。
碰到那张照片时,仿佛有电流窜上脊背,冷得他发麻。
“在这儿!”
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陆昭抄起旁边的铁桶砸了过去,趁乱钻进了最里侧的集装箱。
箱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光与声。
他摸到内壁的刻痕,用手电一照——“Zm-9项目组 - 第三期临床阶段”,字迹新得能看见刻刀划过的金属毛边。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试着推门:“锁死了,找钥匙!”
陆昭摸出微型摄像头,确认所有证据都已上传云端。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陈队的消息:“工厂外围监控显示,半小时前有辆黑色迈巴赫驶入,车牌套了牌,但司机眼尾有颗痣——和撞你们的黑衣人特征吻合。”
他望着集装箱缝隙外晃动的手电筒。
十一年前父亲倒在巷口的画面突然闪回,血浸透了警服的肩章,雨水冲刷着血痕,像一条红蛇蜿蜒而去;沈清在河边攥着他手腕时,指尖凉得像块冰,那温度至今未散。
“韩明远。”他对着空气吐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藏得再深,也该见光了。”
集装箱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盖过了巡逻队的脚步声。
有人用对讲机喊:“头儿到了,全体注意!”
陆昭贴着箱壁坐下,摸出防狼喷雾握在掌心,金属外壳冰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黑暗中,他听见皮鞋踩过碎玻璃的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神经上,停在集装箱正前方。
“陆医生。”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