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手指在牛皮纸袋的封口处停顿了一下。
王浩寄来的资料边角有些发毛,像是被反复翻阅过。
他抽出第一页护理记录时,纸页间飘落一张泛黄的便签,字迹是父亲陆振华的:仁爱医疗中心护士林婉儿,1998年11月21日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他忽然想起老李昨天说的那句话——他走的时候说,我会让你们后悔选中我。
韩明远,这个名字此刻就压在护理记录的签名栏。
凌晨两点十七分,陆昭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林婉儿。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搜索栏里跳出的信息不多,但足够让他捏紧鼠标:1999年3月,仁爱医疗中心护士林婉儿突发心脏病死亡,终年27岁。
他摸出手机,通讯录翻到的名字。
电话接通时,那边传来明显的睡意:小陆?
李叔,1998年仁爱医疗中心的停尸房钥匙谁管?
电话那头沉默了五秒,老李的呼吸声突然重了:林婉儿。
那姑娘人实诚,说停尸房钥匙串坠着她妈给的平安扣,从不离身。
陆昭的后槽牙抵着腮帮,手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节奏:她死前见过什么人?
没人知道。老李的声音低下去,当年法医说她是突发性心梗,但我去医院查过,她病历上连过敏史都没有……
谢了李叔。陆昭打断他,手指握得发白,明天我去拜访您。
挂断电话时,屏幕亮起沈清的消息:需要帮忙查户籍档案吗?后面跟着个向日葵的表情包。
他盯着那个小太阳看了两秒,回了个,是城南老城区的一栋旧楼。
林秀兰的公寓门开得很慢。
穿淡蓝针织衫的女人眼眶肿得像两颗桃子,手里攥着团皱巴巴的纸巾。
陆昭刚报出名字,她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肤:你是陆警官的儿子?
我姐...我姐留了东西给你。
房间里飘着中药味,茶几上摆着半凉的小米粥。
林秀兰转身时,陆昭看见她后颈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和资料里林婉儿的证件照一模一样。
她走前三天给我的。她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个牛皮信封,封口用红蜡封着,如果我出意外,交给查11·23案的人
陆昭接过信封时,手指触到蜡封上的压痕,是朵残缺的四叶草。
拆开的瞬间,信纸簌簌作响,字迹歪斜得像被风吹乱的草:我知道他是谁,但他已经盯上我了。
停尸房地下室的门锁被换过,钥匙在...最后一个字被重重涂掉,墨迹晕开一片。
地下室陆昭抬头时,林秀兰正用纸巾擦着不断涌出的眼泪,我姐从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可那天她回家时浑身发抖,说有人在看我
窗外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林秀兰突然抓住他的袖子:陆先生,我姐真的是心脏病吗?
她连感冒都很少得的...
我会查清楚。陆昭把信纸小心折好收进内袋,起身时瞥见茶几上的药盒——速效救心丸,生产日期是三天前。
赵师傅的修车铺在城郊结合部
陆昭递上烟时,老头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林护士?
我记得!
十年前的事了。
他从铁皮柜最底层翻出个硬壳本子,纸页边缘泛着油光:那年头跑夜车的都记这个,怕客人赖账。泛黄的纸页上,1998年11月22日那栏写着:23:15,仁爱医院-西郊废弃医院,女客,戴帽子,付现。
她上车时一直看后视镜。赵师傅用扳手敲了敲本子,到地方后塞给我五百块,说别跟人提我坐过你车。
我当时还笑她,现在想想...他突然住了嘴,喉结动了动,后来听说她死了,我这本子就再没翻过。
陆昭的拇指摩挲着本子上的字迹,11月22日,正是林婉儿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的第二天。
西郊废弃医院——仁爱医疗中心的停尸房地下室,会不会就在那里?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他正蹲在修车铺门口。
屏幕上显示林秀兰,接通的瞬间是铺天盖地的哭声:陆先生...我姐...我姐没了!
殡仪馆的冷风机嗡嗡作响。
林秀兰瘫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死亡证明,医生说...说是突发心脏病。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我姐昨天还打电话说要给我熬鸡汤...
陆昭的目光扫过冷藏柜编号,7号抽屉拉开时,他的呼吸突然一滞——躺在里面的女人头发是栗色的,而林婉儿的证件照里,发尾染着奶奶留下的银簪压出的自然黑。
不对。他转身抓住路过的工作人员张伟,这不是林婉儿。
张伟的脸瞬间白了,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今早送来时我就觉得奇怪。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昨晚的监控截图,看这个,送尸人戴鸭舌帽,后颈有颗朱砂痣。
陆昭的瞳孔猛地收缩——和沈清截到的韩明远司机的特征一模一样。
还有。张伟咽了口唾沫,死者胃里检测出扑尔敏。他指了指冷藏柜,可林小姐的病历上写着,她对所有抗过敏药过敏。
扑尔敏。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秀兰说过姐姐没有过敏史,病历被改过?
还是...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沈清的来电。
他按下接听键,那边的声音冷静得像把手术刀:我查了林婉儿的就诊记录,最近三个月的处方都是仁爱医院的张医生开的。停顿两秒,而张医生,是明远基金会的长期资助对象。
现在在哪?陆昭的手指攥得发白。
仁爱医院药房门口。沈清的声音里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需要我调监控吗?
陆昭望着殡仪馆外渐浓的夜色,冷藏柜的冷气顺着领口往身体里钻。
他摸出内袋里的信纸,林婉儿提到的地下室钥匙,可能就在药房的某个处方单里。
我等你。
挂断电话时,沈清的消息弹出来:注意安全。后面跟着个向日葵。
陆昭把手机贴近胸口,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转身看向林秀兰,女人正对着冷藏柜发呆,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死亡证明上。
仁爱医院的霓虹灯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陆昭站在药房门口,玻璃橱窗映出他紧绷的脸。
门内传来药剂师的说话声:张医生的处方?
稍等,我给您找。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陆昭摸了摸内袋里的信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韩明远的棋子,轻易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