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浓烟从地下通风口汹涌而出。
陆昭被人从井口边缘一把拽了上来,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
周围是急促的脚步声、警车的鸣笛和对讲机里嘈杂的指令。
“快!送去安全屋!”王队长的声音沙哑而有力,他一边指挥着封锁现场,一边用厚实的手掌拍了拍陆昭的肩膀,“你小子,真敢拿自己当诱饵。”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早已等在路边。
车门打开,陆昭几乎是被塞了进去。
随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外界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他沉重而急促的喘息。
安全屋内的灯光冷冽而刺眼。
沈清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神色紧绷:“媒体和几家门户网站都收到了加密邮件的推送提醒,但内容大部分被国家级防火墙拦截了,只有零星几个境外服务器下载了数据包的标题。”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动静很大,但效果……似乎有限。”
“我知道会被拦。”陆昭接过她递来的一瓶水,猛灌了几口,声音因烟熏而嘶哑,却透着一种冰冷的平静,“所以我没发文件本身,而是发了一个‘心跳包’。”
他走到房间角落,打开随身携带的加密笔记本。
屏幕亮起,一行简洁的代码在黑暗的界面上循环运行。
发送信号:全球节点_13
参数:LJ1123_存活
间隔:180秒
状态:正常
“我把‘最终证词’和所有证据拆分加密,预设在十三个遍布全球的匿名节点服务器里。”陆昭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调出一个世界地图,十三个红点在不同大洲上闪烁,“这个程序,每隔三分钟就会向所有节点发送一次‘我还活着’的信号。一旦信号中断超过十分钟,预设程序将自动解密,并向全球超过十万个新闻机构、论坛、暗网端口,发布全部证据。”
他抬起头,看向沈清,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理智。
“韩明远可以动用关系删帖、可以启动防火墙拦截,但他堵不住全世界的嘴。现在,他不敢轻易杀我。杀了我,等于亲手按下了引爆真相的按钮。”
沈清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和那份不计后果的决绝,声音微颤:“你早就计划好了……从你决定进入档案馆的那一刻起?”
陆昭的嘴角勾起一抹疲惫的弧度,像是在自嘲:“不,是从我看到那份伪造的、撤销我父亲烈士称号的判决书开始。他们想用规则埋葬真相,那我就用他们最怕的方式,把真相变成一个永远拆不掉的炸弹。”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门被轻轻敲响。
王队长的手下警惕地通过猫眼看了一眼,回头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门开了,走进来的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是林秘书。
她脱下了那身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只穿着简单的便服,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一个手提包,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径直走到陆昭面前,从包里拿出一个银色的U盘,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这是我偷偷备份的《替代机制》全部操作日志。”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里面有每一次伪造报告的上传时间、Ip地址、操作员编号,还包括……那个与我对接的人的通讯代号。”
沈清接过U盘,迅速插入一台隔离电脑进行查验,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和文件列表证实了其真实性。
她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落在林秘书脸上:“你随时可以交出来,为什么是现在?”
林秘书的肩膀垮了下来,她低下头,避开众人的视线:“他们用我女儿威胁我……我没办法。可昨晚,当我在监控里看到你……看到沈律师你从那片火海里,不顾一切地抢出那份胶片时,我突然想起来,我当初为什么拼了命也要考进司法系统。”
她的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里面打着转:“我也曾想……守护公正。”
陆昭沉默地看着她,然后郑重地接过那个U盘,仿佛接过的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一份迟来的良知。
他沉声说:“谢谢。从现在开始,我们会负责保护你和你女儿的安全。”
凌晨三点,小林的技术分析报告通过加密线路传了过来。
新U盘里的数据,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红眼计划”最核心的结构图。
“锁定了!‘红眼’在国内有三大实体节点!”耳机里,小林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一是市档案馆的数据中心,已经被我们端掉了一部分;二是市中级法院技术科的一名外包工程师,他负责长期维护庭审的语音转录系统,有权限对历史录音进行‘技术性降噪’——说白了就是篡改;而第三个……”
小林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第三个节点,是省司法厅下属的心理评估中心。他们负责为全省的重大案件提供‘犯罪行为倾向分析报告’,这份报告,在很多疑难案件中,会成为影响法官判决的重要参考。”
陆昭的瞳孔猛然收缩。
技术篡改、法律程序漏洞、心理学引导。
这是一张横跨技术、法律与心理学的无形巨网,它不是在对抗规则,而是在定义规则。
“王队,立刻申请对心理评估中心的专项调查令!”陆昭当机立断,“同时,将所有证据通过特殊渠道,直接上报给省纪检委!”
清晨六点,天还未亮。
十几辆警车悄无声息地包围了位于郊区的心理评估中心。
突袭行动干脆利落,警方在中心的主服务器机房里,查获了大量匪夷所思的AI训练样本。
这些样本的内容,竟是抓取了省内上百名资深法官的庭审记录、判例分析,用以模拟他们的思维模式,构建出一个“AI法官”决策模型。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系统深处保存着一份名为《高风险清除目标》的名单。
陆昭、沈清、王队长,赫然位列前三。
而在服务器的后台日志中,技术人员发现,最后一次远程登录并下达“清除”指令的Ip地址指向境外。
但其中一个关键的跳板服务器,其注册公司,正是“明远慈善基金会”。
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个在聚光灯下温文尔雅的慈善家。
陆昭盯着屏幕上“明远慈善基金会”的名字,语气冰冷得像冻结的刀锋:“韩明远只是推到台前的棋子,‘红眼’,才是背后那个执棋的人。”
当天下午,风暴来临。
首波媒体报道在严格的审查下艰难出炉,《市立档案馆惊现司法篡改黑幕?
官方称系统升级导致数据异常》《烈士之子揭百年老馆暗流,真相还是炒作?
》等模棱两可的标题,依然在瞬间引爆了全网舆论。
安全屋内,陆昭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望着楼下街道上越聚越多的记者和车辆。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短信。
“你打开了门,但门后的东西,未必是你能够承受的。”
他没有回复。
他只是转身,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那枚早已褪色、边角磨损的警徽,轻轻放在桌上。
那是父亲陆振华的遗物。
阳光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一缕金光恰好落在警徽上,照亮了上面斑驳的刻痕,仿佛一声跨越了十年的承诺,终于得到了回应。
“爸,我走得比你远了。”他低声说,“但这一步,是你教我的。”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依旧亮着,那段“LJ1123_ALIVE”的心跳代码不知疲倦地运行。
就在这时,一个新的窗口从小林那边强制弹了出来。
【紧急!
在林秘书备份的《替代机制》日志里,发现一个高频访问的幽灵Id,权限级别……为‘创始’。】
陆昭的目光瞬间凝固,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串不断跳动的、不属于任何已知人员的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