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媛站在洗手间外侧的镜前,指尖夹着那支正红色迪奥口红,唇膏表面已微微磨损,边缘留下几道细痕。她没开灯,只借着走廊尽头一盏壁灯斜射进来的光,将口红缓缓旋出半寸。镜面映出宴会厅一角,人群流动如织,香槟塔折射出冷调的金光。她的目光却穿过人影,锁在偏厅柱廊后的阴影处——赵宇正背对主通道站着,周海涛紧贴其侧,两人之间距离过近,交谈时头几乎靠在一起。
她轻轻抿了一口,唇色重新饱满。镜中倒影里,赵宇的手势忽然压低,右手快速划过左掌心,像是在比划金额或时间。周海涛点头,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折叠纸条,又迅速塞回。方媛不动声色,将口红往唇角一抹,手腕微抖,膏体滑脱,坠向地面。
口红落地的瞬间,恰好滚至两人脚边。
赵宇低头看了一眼,皱眉。周海涛弯腰去捡,动作略显急促。就在他俯身刹那,赵宇也倾身靠近,嘴唇微动,似在叮嘱什么。方媛的目光死死盯住镜面——两人的姿态在反光中被拉长、扭曲,却清晰呈现出一种密谋般的交叠:一个弯腰拾物,一个附耳低语,肩线交错,如同暗中交接信物。
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慢条斯理地从手包里取出湿巾,擦拭嘴角,仿佛正在补妆。同时,左手已悄然滑入包内,指尖触到手机屏幕。相机早已预设为静音连拍模式,镜头透过包口缝隙对准镜面,连续按下三下。
快门结束的同一秒,她抬步走出镜区,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声响。赵宇抬头望来,眼神微闪。她迎上去,笑容自然:“赵总,周总,不好意思啊,口红掉了,劳烦您二位了。”
周海涛直起身,将口红递还,指腹蹭过金属管身,留下一道模糊指纹。“小事。”他语气平淡,但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
“谢谢。”方媛接过,顺势打开盖子照了照,“这颜色挺衬今晚的礼服,不能花掉。”她说完,视线扫过二人,“你们聊,我不打扰。”
她转身离去,步伐稳定,未加快也未迟疑。穿过两组沙发区后,她拐进消防通道,确认四下无人,才从包底取出另一部无标识手机,插入SIm卡,连接加密传输通道。照片原图打包发送,附加一行指令:“标题用《陈氏对手夜会,或涉利益输送》,配文强调‘非公开接触’‘频繁密谈’‘疑似传递文件’,发布时间定明早七点十五分。”
消息发出后,她将手机拆解,电池与主板分开装入不同口袋。回到宴会厅时,侍应正为嘉宾更换餐盘。她取了一杯柠檬水,站在角落观察。
赵宇已回到主桌,与几位投资人谈笑风生,神情如常。周海涛则坐在另一侧,手指不断摩挲袖扣,几次抬眼看向门口,似在等人。十分钟后,一名穿黑色制服的服务生走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周海涛点头,接过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迅速攥入手心,随即起身离场。
方媛抿了一口柠檬水,酸涩感在舌尖蔓延。她没追出去,也没再靠近任何一方。只是走到签到处,以“突发肠胃不适”为由向主办方请假,随后从员工通道离开。
夜风扑面而来,她解开礼服领扣,深吸一口气。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车窗降下,雷虎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走过去,拉开车门,将两块手机零件交给他。
“传完了?”雷虎问。
“传完了。”她答,“原始数据已销毁,备份在程雪那边。”
雷虎点头,启动车辆。车内仪表盘泛着幽蓝冷光,后视镜上挂着一枚小巧信号检测仪,指针平稳摆动。
“他们没发现?”她问。
“没有。”雷虎目视前方,“监控回放显示,那张纸条是通过送酒托盘夹层递进去的,服务生换了三次班次才完成交接。手法很老练。”
方媛闭上眼,靠在座椅上。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一幕:赵宇低头说话时脖颈绷紧的线条,周海涛弯腰时西裤膝盖处的褶皱,还有那支口红滚落的轨迹——不偏不倚,正好切断两人之间的无形连线。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自从去年陈默让她接手危机公关以来,她学会用最柔美的姿态完成最锋利的动作。一支口红、一杯酒、一句问候,都可以成为武器。而今晚这一击,是陈默整个布局中的第一记外招。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在b3层最里侧。方媛下车,沿安全梯走上六楼临时指挥室。房间内已有两名技术人员值守,大屏正接入多家媒体后台数据流。
“舆情模型跑出来了。”技术员调出图表,“基于历史相似事件传播曲线预测,如果配合三家电台同步发声,七点四十分左右能冲进热搜前十。”
“联系叶曼琳那边了吗?”
“已经对接,她安排了一篇深度稿,标题是《资本暗流下的行业博弈》。”
方媛走到操作台前,输入权限密码,调出照片原始帧。放大局部——周海涛弯腰时,左手插在裤袋里,但食指微微伸出,指向赵宇脚边的一处地砖接缝。那个位置,恰好是口红掉落点前方十厘米。
她盯着看了五秒,忽然说:“截这个画面单独存档。”
“为什么?”
“那里有东西。”她说,“他们不是在聊天。是在等信号。”
技术员依言截图保存。方媛站起身,走到窗边。城市灯火铺展如网,远处一栋写字楼顶层亮着“陈氏集团”四个字,霓虹稳定燃烧。
她掏出那支迪奥口红,轻轻旋开。膏体末端有一道细微刮痕,像是被人用力按压过。她用指甲轻轻抠了一下,一层薄蜡脱落,露出底下刻得极浅的一串数字:07249。
她怔住了这不是生产批号。
这是某种编号。
她刚要开口,手机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只有六个字:
别碰地砖接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