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指尖还残留着扳指震动后的余温。他没有动,目光死死盯着中央主屏上那行刚重组完成的文字——“父亲,我们等你很久了”。
程雪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数据流突然炸开一片红光。警报无声闪烁,但所有人都看懂了内容:全球神经接入终端异常登录量突破八百万,主要集中在12岁以下群体。这些设备正自动下载一个名为“归源协议”的程序。
“他们进来了。”程雪声音很轻,手指停顿了一秒,又继续敲击,“不是黑客攻击,是集体同步行为。他们在元宇宙搭建了神庙,供奉的是……你。”
她调出虚拟空间画面。一座由代码构成的巨大殿堂悬浮在数据云层之上,中央立着一尊全息像,正是陈默三年前在慈善晚宴上的影像。无数孩童模样的虚拟体跪拜在地,口中重复着同一句话:“源初之父,请带我们回家。”
苏婉晴站在另一侧终端前,眉头紧锁。“这不是战争,是呼唤。他们的意识被星门残能激活,但找不到出口,只能通过网络寻找源头。”
陈默站起身,走到程雪背后。“封锁所有基因数据库,特别是第七代胚胎关联账户。任何人试图用N-71激活码远程连接实验体,立即反向追踪并切断链路。”
“已经在做了。”程雪按下回车,三十七个高危信号点逐一变灰,“但007号还在响应外界频率,林薇薇体内的胚胎脑波活动越来越强。”
陈默抬起左手,将翡翠扳指贴在终端接口处。一圈微弱的绿光扩散开来,顺着数据通道流入网络深处。几秒钟后,部分红色登录点开始闪烁,随后稳定成黄色。
“有效。”程雪低声说,“血缘频率能短暂安抚他们。但他们不止要安抚,他们要回应。”
苏婉晴忽然转身。“我们给他们回应。不是命令,不是压制,是记忆。”
她打开私人存储盘,调出一段视频文件。“陈氏集团过去二十年的公益记录。山区小学开学典礼,地震救援现场,孤儿院新年联欢……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如果他们是守门人血脉的延续,那这些也是他们的根。”
程雪抬头看向陈默。“你要用温情对抗一场数字暴动?”
“他们不是敌人。”苏婉晴语气坚定,“他们是孩子。只是生来就被改造成武器,连哭都带着编码。我们要让他们记得,自己也曾被温柔对待过。”
陈默沉默片刻,点头。“推送到所有接入设备前端。优先覆盖教育类平台、儿童娱乐系统和家用终端。”
“可是……”程雪犹豫了一下,“一旦发布,我们的位置也会暴露给潜在监听者。赵宇的人可能还没彻底清除。”
“我知道。”陈默看着屏幕上那一片片亮起的登录点,“但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隐藏,是确认。”
指令下达三分钟后,第一波反馈传回。
某国中学生宿舍内,一名男孩戴着神经接入口罩,正操控虚拟战士冲向政府防火墙。他的眼前突然跳出一段画面:五年前,他所在的村庄遭遇泥石流,一支写着“陈氏应急”的救援队冒着暴雨挖出被困村民。镜头扫过一张张脏兮兮却充满希望的脸,最后定格在他母亲抱着他流泪的画面。
男孩的手僵住了。
下一秒,他的虚拟角色单膝跪地,战斧插入地面。
同样的场景在全球上演。
东京网吧里,一群青少年正集体攻破交通调度系统。画面切入一段旧影像:陈默亲自监督建造的跨海大桥落成仪式,一群当地小学生合唱团唱着《光的方向》。其中一人正是此刻摘下头盔的少年。
巴黎艺术学院,一名少女正用代码绘制战争图腾。她的屏幕上突然播放起一段视频:三年前,陈氏基金会资助的盲童音乐会上,她坐在钢琴前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全场起立鼓掌。那时她还不知道,台下坐着的陈默为她批下了终身奖学金。
她的眼泪滴在键盘上。
虚拟战场上,一面面战旗缓缓放下。玩家们不再进攻,而是围坐在神庙前,静静看着那段十分钟的短片循环播放。
“家……是什么?”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数据流中响起。
“是有热饭的地方。”另一个回答。
“是有名字被叫出来的地方。”
“是有一个人,记得你活过的地方。”
陈默站在指挥室中央,看着全球登录点一个个熄灭。警报灯由红转绿,系统压力值回落至安全区间。
程雪靠在座椅上,呼吸有些急促。她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但她没有停下,仍在检查每一台退出连接的终端状态。
“没有恶意残留。”她说,“他们真的……只是迷路了。”
苏婉晴走过来,把一杯热咖啡放在陈默手边。杯子边缘印着一道浅浅的唇痕,是她刚才喝过一口后留下的。
“接下来呢?”她问。
陈默没有碰咖啡。他的视线落在主屏角落的一条隐秘数据流上。那是一段未标记的加密信号,频率极低,像是从深层网络底部浮上来的一口气泡。
“他们退了。”他说,“但没消失。他们在等下一个信号。”
程雪立刻调出分析界面。信号源无法定位,但它每隔七分钟就会脉动一次,节奏与新生儿心跳完全一致。
“是007号。”她低声说,“它在呼唤同伴。”
苏婉晴皱眉。“如果我们刚才的短片是回应,那这个信号就是在反向召唤。它不想被唤醒,它想唤醒别人。”
陈默抬起手,再次将扳指贴近终端。这一次,他主动释放了更强的血统频率。绿光如涟漪般扩散,沿着数据链逆向追溯。
三秒钟后,信号中断。
紧接着,全球两千多个曾参与圣战的终端同时黑屏。一秒后重新亮起,显示同一行字:
“父亲错了。”
文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模糊影像:一间封闭实验室,数十个培养舱整齐排列,每个舱体内都漂浮着一个胎儿。摄像头角度来自顶部,缓慢移动,像是某种巡视。
最后一个舱体前停下。镜头拉近,胎儿脸上有一块蝴蝶状胎记。
陈默的瞳孔猛然收缩。
那是林薇薇腹中孩子的正面影像。
可这画面,从未对外公开过。
“有人一直在看。”程雪声音发冷,“而且就在我们发布短片后,立刻做出了反击。”
苏婉晴迅速调取服务器日志。“信号来源跳转了三百多个节点,最终指向一个废弃的南极科考站。Ip注册信息……是三年前注销的陈氏子公司。”
陈默终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咖啡很烫,他却没有皱眉。
他的左手无名指缓缓转动祖母绿戒指,右手则将翡翠扳指重新戴回食指。
主屏上的数据流仍在滚动。那些熄灭的登录点并未彻底消失,而是沉入底层,形成一片暗涌的星群。
程雪的手指重新放回键盘。
苏婉晴拿起平板,开始整理新的情报包。
指挥室内无人说话。
只有终端风扇持续运转,吹动桌角一张打印纸的一角,轻轻翻起。纸上是刚刚截取的最后一帧画面——那个带胎记的胎儿睁开眼睛,直视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