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还握在服务生推车的金属边缘,指尖感受到一丝冰凉。那人转身要走,动作利落却带着某种刻意的僵硬。他没有立刻松手,而是盯着对方衣领上的会务徽章——编号模糊,像是被水泡过又晾干。
“换一瓶冰镇香槟。”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
服务生应了一声,低头往厨房方向走去。陈默收回手,目光扫向宴会厅另一侧。叶曼琳正站在德国官员身旁,笑意从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她今天穿的是黑色露肩礼服,香水味隔着人群都能隐约闻到,是香奈儿五号。
他朝她走去。
中途苏婉晴从侧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她看见陈默,脚步一转,迎了上来。
“那份代言合同,你签了吗?”她问。
“还没。”
“先别急着签。”她翻开文件,在第一页边缘用钢笔画了个圈,“周海涛盯的不是项目本身。他想借这次合作接触欧盟评审团成员。你看这里——合作方名单里新增的两位顾问,都是去年参与过反垄断听证的人。”
陈默看着那两个名字,记起来了。他们在峰会前一周才被加入官方接待名单,理由是“跨文化沟通支持”。
“叶曼琳知道吗?”
“我不知道她知道多少。”苏婉晴合上文件,“但她推动这个合作的时间点太巧了。就在我们刚压下文化争议之后。如果她是单纯帮你稳固形象,完全可以等几天再提。现在这么快推进,更像是有人需要尽快打开这扇门。”
陈默沉默几秒,把翡翠扳指轻轻旋正。他想起刚才那个服务生走路的样子,微微跛脚,和雷虎拍到的照片一致。林国栋被抓那天出现过的人,现在混进了会场。敌人还在动,而且不止一条线。
他看向叶曼琳的方向。她已经结束交谈,正低头翻着手包,像是在找东西。然后她抽出一张纸,是那份代言协议的副本。她没急着收起来,而是抬起手腕,轻轻喷了一下香水——香奈儿五号落在纸上,留下淡淡的湿痕。
陈默走过去的时候,她刚好把文件递过来。
“签字吧。”她说,“欧洲市场等不了太久。”
他接过笔,没有立刻写名字。
“为什么选我当代言人?”他问。
叶曼琳抬眼看他,嘴角微扬。“因为你能让他们坐到一张桌上。”她说,“不管是对手还是盟友,只要你想谈,就没人能拒绝。”
这句话说得轻巧,但分量不轻。她说的不只是商业谈判,而是权力格局的重组。她清楚他知道什么人有价值,也清楚他有能力把对立面拉进同一个房间。
可问题在于——她是不是也在利用这一点?
陈默签下名字,把合同还给她。动作平静,心里却已经转了几圈。这份合作表面上是为陈氏集团打造国际形象,实际上可能成了周海涛打通关系网的跳板。而叶曼琳,正站在中间。
他不想当场拆穿。现在还不是时候。
晚宴正式开始后,灯光调暗,主屏亮起新的投影画面。依旧是星空与书法融合的主题,配文也改成了:“真正的创新,始于倾听不同的星辰。”
各国代表陆续入座。陈默注意到,叶曼琳坐在靠近主桌的位置,旁边正是周海涛。两人正在说话,距离不远,神情自然。周海涛甚至笑了下,举杯示意。
摄像机镜头自动对准他们。
陈默站在柱子旁,手指再次触到扳指。他没有上前打断,也没有叫人换座位。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反应。否则会被解读为心虚或失控。
几分钟后,服务员开始上菜。叶曼琳起身敬酒,动作优雅地转身,手中酒杯忽然一斜。
红酒泼在周海涛胸口。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瞬。
“抱歉,手滑了。”她说,声音清亮,带着歉意。
周海涛愣了一下,赶紧拿餐巾擦拭。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劲——酒液渗进西装内袋,那里有个微型设备,是用来记录席间谈话的录音仪。现在它已经被浸湿,发出轻微的短路声。
他脸色变了。
叶曼琳却没有再多看一眼,只是重新倒了杯酒,走向另一位外国代表,继续寒暄。
摄影机全程捕捉了这一幕。特别是周海涛慌乱掏口袋、发现设备损坏时的表情,被多个角度拍下。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知道这不是意外。叶曼琳的动作太精准了,转身的角度、酒杯倾斜的时机,都像是计算过的。她不是失手,而是故意泼的。
她在切断周海涛的情报链。
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帮他,还是为了掌控局面?
他无法确定。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没有倒向敌人。至少现在没有。
宴会继续进行。媒体区已经开始讨论刚才那一幕。有人低声说“商业间谍被当场揭穿”,还有人拍下照片准备发新闻稿。舆情风向悄然转变。
苏婉晴走到陈默身边,看了眼远处的叶曼琳。
“她在下自己的棋。”她说,“但我们不知道她的目标是什么。”
“只要棋子不动摇就行。”陈默说。
“问题是,她可能根本不想做棋子。”
陈默没回答。他知道苏婉晴说得对。叶曼琳从来都不是被动配合的人。她有自己的节奏和目的。这一次的合作提议,这场看似偶然的泼酒事件,背后都有她的设计。
他必须重新评估她的位置。
不是敌人,也不是单纯的盟友。她是一个独立变量。
晚宴接近尾声时,叶曼琳走到他身边,手里换了杯清水。
“合同签了。”她说,“明天就会发布消息。”
“你知道周海涛带了录音设备?”
她看了他一眼,没否认。“我知道他会来。也知道他不会空手。”
“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她语气平淡,“有些人不该听到的东西,就不该存在。”
陈默盯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躲闪,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她陈述事实,就像在讲天气。
“下次提前告诉我。”他说。
“有时候,提前说了就不灵了。”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陈默站在原地,手中的香槟还没有喝完。他看着她穿过人群,背影挺直,步伐稳定。几个记者围上去采访,她一一回应,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苏婉晴走了,说是去处理巴黎那边的后续安排。陈默一个人留在厅内,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叶曼琳。
他知道,这一局还没完。
周海涛虽然吃了亏,但不会轻易罢手。林国栋被捕后,他的资金链断了一环,但他还有别的路。而叶曼琳突然插手,说明局势比他想象的更复杂。
他摸了摸左手的翡翠扳指,确认它还在原位。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程雪发来的消息:“查到了林国栋最后联系的Ip地址,指向卢森堡一家数据中心。和欧亚联投的注册信息有关。”
陈默看完,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抬头看向宴会厅出口,那里有两个人正低声交谈。其中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走路时左腿略显僵硬。
就是刚才那个推餐车的人。
他正往外走。
陈默放下酒杯,朝门口走去。
那个人的脚步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