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伤点的帐帘在暮色中轻轻晃动,柳莹儿的脚步声远了,帐内只剩苏清雪低低的啜泣与孟小凡掌心的余温。陈景的双目闭得安详,嘴角那抹笑意凝在苍白的脸上,倒像是只是倦极睡去。孟小凡小心翼翼地为他拢好散乱的儒衫,指尖触到领口干结的血渍时,又想起断魂谷那夜染血的情报卷轴 —— 正是这具瘦弱的身躯,扛住了中州最后的希望。
“把他抬去稷下学宫的临时书斋吧。” 孟小凡的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郑重,“让学宫弟子为他净身更衣,用最隆重的儒礼下葬。”
苏清雪点头拭泪,指尖灵光轻动,托起陈景的身体往帐外走。暮色里,镇魔城的重建仍在继续,砖石碰撞声、孩童嬉闹声交织成鲜活的烟火气,可这份热闹落在孟小凡眼里,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 缺了那个总捧着竹简、笑称 “儒者亦能战” 的身影。
次日清晨,镇魂塔废墟旁忽然响起凿石声。稷下学宫的弟子们披麻戴孝,将一块丈高的青石碑立在了李乘风长枪的斜对面。碑石未刻一字,却已引得往来军民驻足 —— 学宫祭酒拄着藜杖站在碑前,白衣胜雪,身后弟子捧着笔墨纸砚,竟是要当着全城人的面立碑铭功。
“孟盟主到 ——”
随着弟子的唱喏,孟小凡领着苏清雪、秦亦柔、萧绝缓步走来。他身着素色劲装,腰间的青云剑用白绫缠了三道,远远便对着碑石躬身行礼。百姓们见状纷纷效仿,连正在搬砖的林三都放下工具,拉着妹妹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祭酒抬手示意,两名弟子上前磨墨铺纸。“陈景先生出身稷下,却不困于书斋。” 祭酒的声音苍老却洪亮,透过浩然气传遍四野,“断魂谷冒死传信,魔渊畔以儒气护民,他用一生践行‘儒侠之道,护在人身’,当受此碑!”
石匠手持錾子,在祭酒的吟诵中落凿:“陈景,字明远,稷下学子也…… 以文弱之躯,承侠道之魂,断魂谷血染情报,镇魔城气贯长虹…… 儒非空谈,侠非莽勇,先生之谓,儒侠也!”
每凿一字,便有学宫弟子齐声跟读,凿石声与诵念声交织,竟比战场的呐喊更撼人心魄。末了,祭酒亲自提笔,在碑额写下 “儒侠碑” 三个篆字,笔锋苍劲,似有千钧之力。
“立碑!”
随着祭酒一声令下,弟子们合力将石碑扶正,底座嵌入早已挖好的深坑。令人动容的是,碑侧竟刻着一行小字:“文武官员军民人等至此下马”—— 一如古时文庙前的下马碑,以此彰显对这位儒侠的极致尊崇。孟小凡望着碑上的字迹,仿佛又听见陈景那句 “别让我们的血白流”,眼眶不禁发热。
正午时分,侠义盟议事堂内气氛肃穆。李修站在堂下,一身灰布长衫洗得发白,腰间别着半块残缺的木牌 —— 那是陈景当年收他为徒时所赠,背面刻着 “智以护民” 四字。他是陈景最看重的弟子,在抗魔战中潜伏敌后传递情报,数次险死还生,早已深得众人信赖。
“李修。” 孟小凡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堂内众人,最终落在他身上,“陈景先生临终前,将情报部的重任托付于你。今日我以侠义盟盟主之名,任命你为情报部主管。”
李修双膝跪地,双手过顶接过孟小凡递来的信物 —— 那是陈景用过的一支狼毫笔,笔杆上还留着魔焰灼烧的痕迹。“弟子定不负先生所托,不负盟主信任!” 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却字字铿锵,“情报部日后定以‘儒侠道’为纲,以智护民,以信立身,绝不滥杀,绝不欺瞒!”
萧绝走上前,将一枚刻着 “斩邪” 二字的令牌拍在他手中:“战力部会全力配合你,若有残余天魔作祟,只管调兵!” 秦亦柔也颔首道:“魔心殿弟子熟悉魔气轨迹,可助你追踪余孽。”
孟小凡看着眼前众志成城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陈景的儒侠道,从来不是一人之事 —— 它是李修手中的狼毫笔,是萧绝的斩邪令牌,是所有人心底 “护苍生” 的执念。
议事将毕,一名弟子匆匆闯入:“盟主!大夏皇朝使者到了,说夏皇陛下在洛阳设下庆功宴,邀您与诸位前往赴宴!”
孟小凡眉头微挑。夏皇向来视侠义盟为眼中钉,今日为何突然设宴?他看向苏清雪,见她眼中也有疑虑,却还是沉声道:“请使者稍候,容我们商议片刻。”
弟子退下后,柳莹儿捧着刚收到的密信进来,脸色凝重:“盟主,密报说夏皇已下令释放被关押的流民,还罢免了三名欺压百姓的州官……”
秦亦柔冷笑一声:“天魔已灭,他这是怕侠义盟清算旧账,才来示好?”
孟小凡却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儒侠碑。阳光洒在碑石上,“儒侠” 二字熠熠生辉。他忽然明白,陈景用生命守护的,从来不止是无魔的中州,更是一个能让苍生安身立命的新格局。
“去洛阳。” 孟小凡转身,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我们不仅要赴宴,更要让夏皇知道 —— 侠义盟护的是苍生,也管得了不公。中州的天,该变一变了。”
议事堂的门缓缓关上,门外的阳光却越发明媚。儒侠碑立在镇魂塔旁,与李乘风的长枪遥遥相对,仿佛在无声诉说:牺牲从未终结,传承正在延续,而中州的新生,才刚刚掀开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