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在程序设计基础课上那惊鸿一瞥的操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虽然当时在现场的几人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但很快就被更汹涌的“睡神”日常所淹没。
毕竟，那速度太快，看到的人太少，而且发生在一个几乎被全校贴上“废材”标签的人身上，说服力实在有限。更多人宁愿相信那是眼花，或者是以讹传讹的夸张。
王老师课后倒是摸着下巴琢磨了很久，甚至去找了刘教授嘀咕：“老刘，那个林栀……好像有点邪门啊。今天她……”
话没说完，就被刘教授没好气地打断：“邪门？我看是昏头！那种关系户，有点小聪明也不往正道上用！你别被她唬住了，她就是运气好蒙对了！”
王老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也许吧，可能真是自己看错了，或者那女孩以前碰巧学过一点？
林栀本人则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对她而言，敲出那句“hello, world”和呼吸一样自然，甚至更浪费时间。她很快又回归了永恒的主题——睡眠。
502宿舍的气氛却悄然发生着变化。
沈雨晴和何蔓虽然依旧看不懂林栀，但不再轻易附和论坛上的嘲讽。吴薇则更加沉默，偶尔看向林栀床铺的眼神，带着一种锐利的审视。
真正让这种微妙变化加剧的，是那台老人机不定时、却总是无比突兀的呼叫。
它总是响得毫无征兆。
有时是在深夜，万籁俱寂，宿舍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突然，“嘟嘟嘟——”的刺耳铃声如同警报般炸响，总能将另外三人从睡梦中惊醒，心脏狂跳。
有时是在午后，她们正在看书或聊天，那铃声也能吓得人一哆嗦。
而林栀的反应每次都如出一辙：瞬间从沉睡或呆滞中清醒，以惊人的速度瞥一眼屏幕上那串通常杂乱无章、毫无规律的号码（有时甚至没有号码显示，只是一片空白），然后迅速接听。
她的回应永远言简意赅，甚至有些粗暴。
“说。”
“嗯。”
“不行。”
“忙着。”
“挂了。”
通话时间极少超过三十秒。电话那头的声音，她们偶尔能捕捉到一两个音节，似乎是语速极快的英语，夹杂着大量难以理解的术语和背景音里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听起来不像闲聊，更像是在汇报工作或者……下达指令？
每次接完电话，林栀周身的气场会有极其短暂的变化。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锐利和清醒，仿佛沉睡的火山在瞬间露出了岩浆翻滚的一角，但很快又被厚重的困倦尘埃所覆盖。她会显得更加不耐烦，对周遭的一切更加漠然。
“林栀，”有一次，何蔓终于忍不住在她挂断一个凌晨打来的电话后，揉着惺忪睡眼小声问，“总是这么晚……没事吧？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
林栀把老人机随手扔回枕头边，重新缩回被子，声音闷闷地传来：“骚扰电话。”
“可……”何蔓想说骚扰电话怎么会天天这个点打来，还都是那种语调和内容，但看着林栀明显拒绝交流的背影，她把话又咽了回去。
沈雨晴也试探过：“要是总有人骚扰你，可以拉黑名单啊？或者设置静音？”
林栀的回答更绝：“麻烦。吵醒了好挂断。”
意思是，吵醒她接电话然后挂断，比直接设置静音避免被吵醒更省事？这逻辑让沈雨晴目瞪口呆，无法理解。
只有吴薇，在一次体育训练课后，看似无意地对林栀说：“你电话里头，好像经常有键盘声，敲得挺快啊。”
当时林栀正靠着体育馆外的墙壁打盹，闻言眼皮懒懒地掀开一条缝，看了吴薇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吴薇莫名感到一丝寒意，仿佛自己的试探被看得一清二楚。
“嗯，”林栀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又闭上眼，“打游戏的吧。”
理由无懈可击，却又敷衍得明显。
吴薇不再问了。她心里那种“此人绝不简单”的念头却越发强烈。什么样的游戏，需要一边用英语飞快交流术语一边玩？
这天下午，没课。沈雨晴和何蔓去了图书馆，吴薇去了健身房。林栀一个人留在宿舍睡觉。
四点左右，吴薇提前回来拿换洗的衣服。她推开宿舍门，里面很安静，林栀似乎还在睡。
吴薇放轻动作，尽量不吵醒她。
就在她打开衣柜时，那熟悉的老人机铃声再次尖锐地响起！
床上的人影瞬间弹动，摸出手机接听。
吴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这次宿舍里足够安静，她能更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个语速快得惊人的男声，语气焦急，甚至带着点恐慌。
“……监测到异常跳转……源头无法追踪……像是‘幽灵’协议……我们被锁定了！需要权限绕过……立刻！”
林栀的眉头蹙起，脸上是明显被打扰的不悦，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她甚至没等对方说完，就极其不耐烦地打断，声音压得有些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编号第七序列，动态密钥。自己处理。这种小事别烦我。”
说完，根本不管对方反应，直接掐断了电话。
宿舍里重新陷入死寂。
吴薇僵在衣柜前，心脏砰砰直跳。她听不懂那些术语，但她听得懂那种语气！那绝不是接听骚扰电话或者和朋友闲聊该有的语气！那更像是一个上位者在处理紧急事务时，下达命令的口吻！
“编号第七序列”、“动态密钥”、“自己处理”、“别烦我”……
每一个词都透着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却又极具分量的意味。
林栀扔开手机，似乎叹了口气，极其轻微，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厌倦。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然后，她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宿舍里还有另一个人。
她的动作顿住了，缓缓转过头，看向僵立在衣柜旁的吴薇。
四目相对。
吴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林栀那双总是睡意朦胧的眼睛里，此刻清晰无误地没有丝毫困意，只有一片冷冽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警告？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听到了？然后呢？
吴薇喉咙发干，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个借口解释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但林栀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那冷冽的眼神只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就像冰层下的暗流涌过便恢复平静。她又变回了那个困倦无比的林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吵死了……破广告……”
然后，她就真的又闭上眼睛，仿佛刚才那一切从未发生过。
吴薇站在原地，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可以肯定，林栀知道她听到了。而那句“破广告”，是说给她听的，是一个敷衍的、甚至懒得精心编造的借口。
这个室友，绝对藏着惊天秘密。
那些电话，根本不是骚扰电话，也不是广告。
她沉睡的表象之下，是一个她们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
吴薇轻轻关上衣柜门，动作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她看了一眼床上再次陷入“沉睡”的林栀，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宿舍。
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个发现。并且，她隐隐有种预感，平静的校园生活，或许很快就要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