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高校黑客大赛线下复赛的日子,在一个阴沉的周六早晨到来。
江州大学计算机学院门口停着几辆大巴,即将载着参赛队伍前往位于市中心的决赛场馆。空气中弥漫着兴奋、紧张以及一种微妙的看戏心态。
“江州狼影”战队的成员们穿着统一的队服,精神抖擞,在辅导员和学生会干部的簇拥下,意气风发地登上最前面的大巴。秦屿走在最后,神情冷峻,目光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
“屿哥,加油!”
“狼影必胜!”
“拿下冠军!”
送行的学生们欢呼着,目光热切。
而在人群稍远一些的角落,气氛则有些诡异。
沈雨晴和何蔓一左一右,几乎算是“挟持”着一个人。林栀被她们半推半就地拉着,顶着一头乱翘的短发,身上还是那件皱巴巴的黑色外套,眼皮耷拉着,整个人像是一棵没睡醒的蔫白菜,每一步都透着不情愿。
“快点啦林栀,大巴要开了!”沈雨晴催促着,语气带着无奈。学校要求所有晋级选手必须统一乘车前往,她们俩算是被辅导员临时指派了“押送”任务。
“就是啊,好歹是代表学校……”何蔓小声附和,底气却不太足。她看着林栀这副仿佛要去刑场的样子,实在很难和“代表学校”四个字联系起来。
吴薇抱着手臂跟在后面,脸色复杂。她看着林栀那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再对比前方“江州狼影”那股锐气,心里那种荒谬感和怀疑感再次翻涌起来。
周围投来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充满了讥笑、鄙夷和看好戏的期待。
“噗,她还真敢来啊?”
“瞧那样子,没睡醒吧?”
“等着吧,一会儿到了现场有她好看的!”
“我都替她尴尬……”
议论声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
林栀对这一切毫无反应,只是被推着机械地移动,直到被塞进最后一辆大巴的角落位置。她一坐下,就立刻歪头靠向车窗,闭上眼睛,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
大巴启动,驶向市区。
决赛场馆外早已人头攒动,各校的旗帜和助威横幅迎风招展。媒体记者架起长枪短炮,气氛堪比大型运动会。
“江州狼影”战队一下车,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闪光灯亮成一片。秦屿冷静地对着镜头点了点头,带领队员自信地走向选手通道。
而当林栀慢吞吞地最后一个挪下车时,现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议论和窃笑。
“看!那个就是江大的‘睡神’!”
“真的是她!她还真来了!”
“这形象……也太‘接地气’了吧?”
“镜头!快拍她!绝对是今日最佳话题素材!”
记者们像是发现了什么稀有动物,镜头纷纷对准了她。林栀被闪光灯晃得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抬手挡了一下眼睛,脚步更加迟缓,几乎是被沈雨晴和何蔓硬拖着走进选手通道的。
通道内,其他高校的参赛队伍也看到了她,纷纷投来诧异、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目光。
“那就是江州大学的个人选手?”
“听说初赛踩线过的?”
“江大没人了吗?怎么什么人都能来?”
“关系户吧,真是拉低大赛档次。”
秦屿走在前面,听到身后的骚动和议论,脸色更加难看。他加快脚步,仿佛不想和后面那个人产生任何关联。
进入宽敞明亮的决赛场馆,巨大的环形场地中央,整齐排列着数百台高性能电脑,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灯光聚焦,气氛肃穆而紧张。
工作人员引导各队到指定区域就座。“江州狼影”被安排在视野很好的A区。而林栀,作为个人选手,她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所有团队区域最后方、最靠近角落的F区——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偏僻位置。
那里灯光稍暗,只有零星几个同样落单的个人选手,气氛冷清。
这个安排,似乎也暗示了官方对她这种“异类”的态度。
林栀却对这个位置十分满意。足够偏僻,足够安静,不容易被打扰。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那台分配给她的电脑前,看都没看那炫酷的设备一眼,直接拉开椅子,坐下,然后——
熟练地双臂交叠,脑袋往桌上一趴,秒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无比,仿佛她不是来参加一场顶尖的技术对决,而是来补交费用的网吧包夜客户。
“噗——”
附近其他区域注意到这一幕的选手们,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卧槽!真睡啊?”
“这心理素质……我服了!”
“她是来搞笑的吧?这是放弃治疗了?”
“江州大学的脸今天算是被她丢尽了!”
嘲笑声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就连一些工作人员和裁判都注意到了这个奇葩,面面相觑,表情古怪。
“江州狼影”战队所在区域,队员们脸色铁青,感觉无比丢人。秦屿额角青筋跳了跳,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方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丢人!”
他越发坚信,让这种人和自己同场竞技,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大赛解说席上,两位经验丰富的解说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
“呃……我们看到F区有一位选手似乎……呃……在养精蓄锐?”男解说试图用委婉的方式化解尴尬。
女解说干笑两声:“呵、呵呵……这位同学可能比较……特立独行?希望比赛开始后她能给我们带来惊喜吧。”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场馆内的直播镜头甚至故意给了熟睡的林栀一个特写,她那头乱糟糟的短发和酣睡的背影通过大屏幕呈现给所有观众,引发了更大的哄笑。
沈雨晴和何蔓坐在观众席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吴薇则紧紧盯着那个趴着的身影,眉头深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选手陆续就位,调试设备,气氛越来越紧张。唯有F区那个角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与整个场馆的沸腾格格不入。
直到比赛开始的倒计时电子音响起!
“各位选手准备!比赛即将开始!十、九、八……”
洪亮的提示音回荡在场馆内。
大部分选手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鼠标,身体前倾,如同起跑线上的运动员。
“三、二、一!比赛开始!”
指令下达的瞬间,键盘敲击声如同暴雨般骤然响起!所有选手瞬间投入战斗,屏幕上的代码和数据流开始疯狂滚动!
而F区那个角落……
那个趴着的身影,在巨大的提示音和随后爆发的键盘声中,极其不耐烦地动了一下。
她似乎被吵醒了。
然后,在无数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她慢吞吞地、带着浓重的起床气地,抬起了头。
顶着一头被压得更加凌乱的头发,和一张写满“谁吵我睡觉”不爽表情的脸,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面前已经进入比赛界面的电脑屏幕。
她的眼神茫然了片刻,仿佛在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接着,她极其敷衍地伸出手,一根手指,懒洋洋地按下了键盘上的回车键。
仿佛只是随手拍掉了一只嗡嗡叫的蚊子。
然后,她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用手支着下巴,眼睛半睁半闭,继续她的……发呆(或者准备继续睡)?
没有紧张,没有专注,没有全力以赴。
只有一种近乎傲慢的、彻头彻尾的……漠不关心。
全场哗然!
“她到底在干什么?!”
“按了下回车?然后就没了?”
“这算是放弃了吧?”
“绝对是来摆烂的!”
嘲笑和质疑达到了顶峰。
没有人看到,在她那看似随意地按下回车键的半秒钟后,她面前那台电脑的屏幕右下角,一个极其微小的系统日志提示窗口,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闪烁了一下,随即消失。
仿佛某个极其基础的、被所有人忽略的底层通讯协议,被无声地激活了一瞬。
林栀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点生理性泪水。
真的好吵。
好想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