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脸色一沉,手中的紫檀木拐杖重重地敲在青砖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目光凌厉地瞪着沈清渊。
“渺儿才离府一天,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汤药不肯喝,饭也不好好吃,夜里还整宿整宿地咳,你这是存心要让全府上下不得安宁吗?难不成以后她就得天天守着你?她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你这样闹腾,话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这话一落,苏晚渺身子猛地一僵。
她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双膝一弯,迅速从椅子上滑下,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蒲团之上。
“祖母,是孙女不好……我不该在兄长尚未痊愈之际擅自出门,让祖母忧心,也令兄长病情反复。是我思虑不周,愿听祖母训诫。”
“你这傻丫头,说的什么混账话!”
沈老夫人急忙伸手虚扶,语气软了下来。
“哪里是你不对?这几年你日日侍奉清渊汤药,亲力亲为,他如今离了你就吃不下、睡不安,那也是因为他习惯了你的细心照料,可你毕竟不是他的丫鬟婢女,你是他的妹妹,是沈家的女儿!”
沈老夫人语气温柔,一字一句里满是怜惜。
可苏晚渺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祖母这是又要旧事重提,有意撮合她与沈清渊结为夫妻。
这时,一直沉默坐在角落阴影里的沈清渊,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祖母,这几天,我一直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想,终于想清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沈老夫人嘴上还在赌气,眉头紧皱着,似有不悦。
可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悄悄看向他。
苏晚渺心头猛然一紧,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她抬起头,正对上沈清渊转来的视线,只见他眸色幽深,神情郑重。
只听他转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是因习惯了渺儿照顾,才觉得离不开她。而是……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喜欢上她了。这份心意,藏在我心里许多年,从未敢宣之于口,但今时今日,我不想再瞒下去。”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也知道,渺儿心里从来都有我,只是从前碍于世家礼法规矩,再加上我曾与魏家有过婚约,身份悬殊,让她不敢轻易表露真心。可如今魏家婚约已解,世事变迁,我也彻底看清了子。我不想错过她,所以,请祖母早日为我们定下婚事。”
完了!
苏晚渺脑中“轰”地炸开,心跳几乎停了一瞬。
她死死咬住牙关,嘴唇都被咬得发白,恨不得起身冲上前去,一把捂住他的嘴,让他把那些荒唐的话全都咽回去!
如果她没有前世的记忆,或许真会被这番深情告白所打动。
他若真喜欢她,为何会在大婚之后一次次伤害她?
这一切,她绝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为什么前世对她视而不见的沈清渊,这辈子反倒缠上她了?
明明上一世,沈清渊眼里只有他的红颜知己,甚至为了那女子,不惜将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推入冷宫般的别院。
可这一世,他却频频出现在她面前。
可苏晚渺清楚,这份“温柔”来得蹊跷,也来得危险。
“渺儿,你觉得怎么样?”
沈老夫人转向她问道。
这位年迈的老夫人自她被接入沈府起,便一直待她如亲孙女一般。
可此刻,这双慈祥的眼睛背后,却似乎藏着一丝审视。
苏晚渺垂下眼睫,指尖微微收紧。
她知道,今日这一问,绝非闲话家常。
“祖母,前几天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所以……恐怕是兄长理解错了。我想去山庄住一阵,正是因为察觉到外面有些闲话,才想避个嫌。”
她抬眸,目光坦然地迎上沈老夫人的视线。
“外头已经开始传些不清不楚的话,说我在府中独居,与兄长相处过密,难免引人遐想。为免坏了沈家声誉,也为了我自己清白,搬去山庄静养一段时日,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渺儿,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沈清渊猛地打断她。
“你明明亲口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的!”
“自从我从边关重伤归来,是你日夜守在我榻前,煎药喂饭,寸步不离。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你说过要看着我康复……现在呢?一句‘闲话’,就要走?”
看他情绪激动,沈老夫人和齐氏的脸色都变了变。
沈老夫人眉头轻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齐氏则低垂着眼,手指悄然绞紧帕子。
厅内气氛瞬间凝滞,连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但苏晚渺依旧语气平静。
“兄长待我如同亲妹妹,我想好好照顾你也完全是出于感激和情分。可正因为咱们没有血缘关系,才更容易让人误会。”
“我并非不愿尽孝,也并非不顾念旧情。可越是亲近,越要懂得分寸。若因一时不忍而酿成大错,岂不是辜负了祖母多年来的教导?”
“可是……”
沈清渊还想争辩,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
可苏晚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祖母。”
沈清渊刚要开口,苏晚渺却突然跪下行礼。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原本是打算等那人正式来提亲时再告诉您,但现在为了不叫兄长继续误解,我也只能提前说明了。”
“什么?”
沈老夫人愣了一下,整个人仿佛僵在了太师椅上。
她先是愕然,继而本能地瞥了沈清渊一眼。
老夫人这才又转回头看向苏晚渺,眼神复杂难辨。
那时她是为了报恩,如今,却是为了自保。
良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慈祥的笑。
“没想到我们家渺儿早就有了心上人?真是让祖母又惊又喜。”
她伸出手,颤巍巍地想扶她起来。
“快起来说话,地上凉。快跟祖母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做什么的?”
“是靖王。”
苏晚渺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稳稳地跪着,仰头直视沈老夫人的眼。
“就是那个三年前镇守北疆、击退匈奴三十万大军的萧凛。”
苏晚渺顿了顿。
“之前我对兄长说的话并不全是真的。我救靖王根本不是偶然,我和他早已彼此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