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着个面容还带些稚气的年轻飞行员,叫赵铁柱,原是骑兵团的,胆子大,身子灵,被选来飞这新家伙。
另一边,陈大雷沉稳地点点头,他话不多,眼神却锐利。
他带的也是个新人,名叫王虎,是从步兵部队挑出来的神枪手,打枪准,就是刚上天还没多久。
“登机!”
江岳一挥手。
四名飞行员迅速奔向各自的战机。
发动机的轰鸣声骤然炸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双排气的m-82气冷发动机喷出淡蓝色的烟雾,巨大的螺旋桨搅动着冰冷的空气,气势骇人。
两架“三头怪”作为红队,由段鹏和赵铁柱驾驶,率先滑入跑道,加速,抬头,呼啸着刺入云层。
陈大雷和王虎的蓝队紧随其后。
爬升到预定空域,下方的大同城已缩成了沙盘上的模型。
段鹏的声音透过内部电台传来,带着电流的嘶嘶声:
“铁柱,跟紧我,别慌。听我口令,咱们先占高度。”
“明白,段队!”
赵铁柱的声音有点紧,他紧紧握着操纵杆,手心已经微微起汗。
这铁鸟儿劲儿太大,跟他以前骑的任何一匹马都不同。
突然,无线电里传来陈大雷冷静的声音:
“蓝队就位。开始吧。”
“来了!”
段鹏嘿然一笑,
“红队,右转规避,爬升!”
两架红队战机猛地向右倾斜,迎着太阳方向急升。
段鹏经验老道,知道占住高度和阳光位,就等于先赢了一半。
陈大雷显然也料到了。
他的长机并没有急于追高,反而带着王虎保持高度,一个灵巧的左转,看似要切半径拦截,却突然压杆俯冲!
“想抄底?没门!”
段鹏时刻盯着后方,几乎在陈大雷俯冲的同时,他猛地蹬舵拉杆,
“铁柱!左急转!咬他尾巴!”
两架红队战机像被惊扰的马蜂,猛地向左翻滚下沉,朝着蓝队俯冲的轨迹扑去。
巨大的过载压在两人身上,赵铁柱感觉脸上的肉都被往后扯,他死死咬着牙,努力跟上段鹏的每一个动作。
陈大雷的长机在俯冲中突然改平,做了一个极其刁钻的斜向翻滚,不仅避开了段鹏预判的拦截点,反而瞬间绕到了段鹏机群的侧后方!
王虎驾驶的僚机反应慢了一拍,没能跟上长机这么剧烈的战术机动,一下子被拉开了距离。
“好家伙!老陈你这手漂亮!”
段鹏在电台里叫了一声,手上却丝毫不慢。
他感觉到身后陈大雷的追击,非但没有直线逃离,反而猛地收油门,同时放下一点点襟翼。
“段队!速度掉太快了!”
赵铁柱惊呼。
“别吭声!跟我做!”
段鹏低吼。
急速减速的“三头怪”像突然在空中绊了一下,速度骤减。
正高速追来的陈大雷猝不及防,一下子冲到了段鹏的前面!
攻守瞬间逆转!
“轮到我了!”
段鹏瞬间推满油门,m-82发动机爆发出巨大马力,战机猛地向前窜出,死死咬在陈大雷的六点钟方向。
陈大雷暗叫一声不好,立刻做出摆脱动作。
他先是向左急转,见段鹏的影子还在瞄准镜里,紧接着又向右猛拉,做了一个剧烈的“S”形机动。
段鹏如同附骨之疽,杆舵配合精准无比,紧紧跟着陈大雷的轨迹,两者战机在湛蓝的天幕上划出两道交织的白线。
段鹏的拇指虚按在射击钮上,头盔下的眼睛紧紧盯着光学瞄准镜。
陈大雷的飞机在镜环里稳定地移动。
一秒…
两秒…
就在第三秒即将到来的瞬间,陈大雷的战机猛地向下栽去,又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反S机动!
“差一点!”
段鹏遗憾地啧了一声。
就在这时,无线电里传来赵铁柱略带慌张的声音:
“段队!王虎咬住我了!”
原来,方才被甩开的王虎,见长机被追击,没有盲目去救,反而悄无声息地爬升占位,此刻正从高处俯冲下来,死死锁定了赵铁柱的僚机!
赵铁柱只觉得头皮发麻,仪表盘上告警的幻觉似乎都在响。
他拼命左右摇摆机身,试图摆脱。
“铁柱!别慌!向右俯冲,听我口令再拉起来!”
段鹏立刻下令,同时放弃了对陈大雷的追击,一压杆朝着王虎的方向冲去,为他解围。
陈大雷摆脱后迅速爬升,见状也立刻调头,准备夹击段鹏。
四架战机顿时在数千米的高空搅作一团,轰鸣声、呼啸声、以及电台里短促的口令和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时而追逐,时而摆脱,翻滚、俯冲、急转、跃升,激烈的缠斗将天空变成了硝烟弥漫前的练兵场。
阳光照射在机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每一个动作都考验着飞行员的技巧、勇气和战机的性能。
新飞行员赵铁柱和王虎在一次次的惊险中,逐渐褪去生涩,开始本能地做出反应,努力跟上长机的节奏。
许久,油料警报声响起。
四架“三头怪”陆续降低高度,带着满身的“伤痕”——那是模拟攻击时在心里记下的次数,平稳地滑向大同机场的跑道。
飞机停稳,座舱盖打开。
段鹏和陈大雷几乎同时跳下飞机,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大笑起来,互相捶了一拳。
“老陈,最后那下反S,真他娘的黑!”
“你也不赖,那个减速,差点就让你得手了。”
后面,赵铁柱和王虎也爬下飞机,两人脸色都有些发白,但眼睛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刚才在天上,他们真正触摸到了空战的脉搏——激烈、残酷,却又令人血脉贲张。
江岳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仔细看了看四名飞行员。
“都活着下来了?还行。”
他顿了顿,
“段鹏,太急于求成,差点把僚机丢了。
陈大雷,摆脱漂亮,但没顾及僚机跟不上。
两个新同志,光顾着看前面,忘了屁股后面也能来人。”
他点出每个人的问题,一针见血。
“但是,”
他语气稍缓,
“最后互相策应,还有点样子。空战不是单打独斗,以后多练编队配合。解散!”
四人挺胸应道:“是!”
阳原,云母矿区。
初夏的日头已经带了点毒辣,明晃晃地悬在天上,把黄土地晒得发烫。
山风卷着热气吹过,扬起的尘土扑在脸上,和汗水一混,立马就成了黏糊糊的泥浆。
张大彪站在一处矿堆顶上,军装早湿透了,紧紧贴在背上。
他敞着怀,袖子撸到肘部,露出的胳膊被晒得黝黑发亮。
他举着望远镜,半天没吭声,镜片后面那双眼睛锐得像鹰,死死盯着远处那几条被热气蒸得有些扭曲的黄土道。
“狗日的小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