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森中尉拿起一个药包,展示上面的数字:
“看,药包分不同颜色和号数。
号数越大,装药越多,打得越远。
打十公里外的城墙,需要用全号装药,但后坐力也更大,对炮架是个考验。”
他又指了指炮管末端的多孔制退器:
“这东西,能减少大部分后坐力。
但每次发射,动静还是很大,脚下能感到地在抖。
所有人,发射时必须张开嘴,减轻冲击波对耳膜的伤害,而且要远离炮尾后方。”
他环视了一圈认真听讲的八路军炮兵和干部们,语气严肃:
“最后,安全!
炮膛每次发射后必须清理干净,防止残焰点燃下一发的发射药,引起炸膛!
未发射的药包,必须远离火源!
炮弹搬运要小心!你们是新手,每一步都必须严格按照规程来!
我不想看到你们没炸到鬼子,先把自己炸上天!”
讲解过程中,江岳在一旁不时用更通俗的语言补充几句,或者解释一些汉森提到的专业术语。
张大彪听得非常专注,不时提出一些实际问题,比如持续射速、对不同类型工事的毁伤效果等。
汉森中尉和他的助手们则亲自示范,带着选出来的八路军炮班骨干,模拟了一遍从接收指令、计算诸元、装定引信、装填弹药到最终击发的完整流程。
八路军战士们学得极其认真,虽然动作还显得有些生涩,但眼神中充满了对掌握这种强大力量的渴望。
阳光渐渐升高,照耀着这片隐蔽的炮兵阵地。
四门155毫米榴弹炮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指向远方张家口城墙的方向。
只待命令下达,它们就将发出震天的怒吼,用钢铁和烈火,为步兵兄弟们砸开通往胜利的道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机油、泥土和大战前紧张期待的特殊气息。
炮位上的气氛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所有的讲解、演练都已结束。
现在,是动真格的时候了。
汉森中尉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炮班的每一个动作,不再出声干预,只是观察。
真正的学习,必须在实战中进行。
这门被选为试射的155榴弹炮,此刻正经历着它在此片土地上的“首秀”,也是一次标准的“冷炮”射击。
“冷炮”,指的是炮管处于常温状态下的首次发射。
这与连续射击后炮管发热的“热炮”有着微妙却重要的区别。
冷炮时,冰冷的炮管内壁与炽热的发射药燃气接触,初速、弹道都会与后续射击略有不同,第一发的精度往往需要靠观测来修正。
而热炮状态下,炮管受热膨胀,内壁与弹丸的间隙变化,弹道相对稳定。
因此,这第一炮,既是轰击,更是校准,至关重要。
炮长老王,一个从八路军迫击炮手成长起来的汉子,额头渗出汗珠,但声音异常沉稳:
“观测所,最后确认目标方位!城墙东南角楼,偏右一百米,墙体明显破损旧痕区!”
电话兵复述着来自数公里外前沿观测所传来的数据。
计算兵们伏在简易桌上,飞快地拨动着计算尺,对照着射表,将观测所传来的距离、方位,结合阵地高程、当前微弱东南风的数据,换算成火炮自身的方位角和高低射角。
“方位角,27-05!”
计算兵报数。
“高低角,密位 382!”
另一个计算兵紧接着喊道。
瞄准手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地转动方向机和高低机转轮。
炮口开始缓缓移动,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紧盯着m16A1L型周视瞄准镜里的十字分划,小心翼翼地调整,直到刻度与计算出的数据完全吻合。
“方位好!”
“高低好!”
装填手和弹药手早已准备就绪。
那枚黄澄澄的、重达四十三公斤的高爆弹头被两人合力用送弹棍推入冰冷的炮膛,发出沉闷的“哐当”声,预示着毁灭的降临。
接着,装填手根据“全号装药”的指令,抱起一个最大的白色药包,同样塞了进去。
“药包装填完毕!”
炮闩手用力转动手柄,沉重的断隔螺式炮闩“咔嚓”一声旋转闭锁,将巨大的能量封锁在炮膛之内。
引信手最后检查了弹头上那个已经装定好的短延期引信,确认无误,对着炮长竖起大拇指。
整个炮组动作虽然比美军标准流程慢上一些,但步骤清晰,配合已然有了雏形。
汉森中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阵地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伪装的沙沙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根粗壮的炮管和炮长身上。
老王炮长再次对着电话确认:
“目标确认!一号装药!短延时引信!一发试射!装填完毕!”
电话那头传来前沿观测所清晰的声音:
“准许射击!”
老王炮长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自己的班组成员,看到他们都已按照要求微微张嘴,并避开了炮尾后方危险区。
他不再犹豫,用尽力气,猛地拉动了手中的击发火绳!
“轰——!!!”
一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响,猛然炸开!
这声音不同于以往听过的任何山炮、野炮,它更加低沉、浑厚,带着一种撕裂空气、撼动大地的恐怖力量。
炮口制退器两侧猛地喷出巨大的锥形火焰和浓烟,如同巨兽的咆哮。
整个炮身伴随着巨大的后坐力,猛地向后一坐,沉重的驻锄深深陷入泥土,激起一圈尘土。
脚下的大地清晰地传来剧烈的震颤,仿佛小型地震。
炮弹出膛的瞬间,炮管因为冷热急剧交替,甚至发出一声细微但尖锐的金属嘶鸣。
阵地上离得近的人,即便张着嘴,也感到耳膜一阵压迫性的疼痛,胸口像是被重锤敲了一下。
几乎在炮声响起的同一瞬间,装填手已经条件反射般地准备打开炮闩,但被汉森一个手势制止了——先等观测!
所有人的心脏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时间仿佛变得缓慢。
炮弹出膛后,沿着一条巨大的抛物线,带着毁灭的使命,飞向十公里外的目标。
在空中飞行的几十秒里,整个炮兵阵地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弹划破长空的凄厉呼啸余音。
前沿观测所里,观测员死死盯着炮队镜,十字分划牢牢套着目标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