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张家口简易机场颠簸着降落,卷起一阵尘土。
江岳跨出座舱,双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眉头却比在空中时锁得更紧。
赐儿山那死寂的沉默,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心头。
鬼子肯定在憋着坏,而且是大坏!
他们像经验老到的猎人,耐心等待着最有价值的猎物踏入陷阱。
这种被动等待的感觉,让习惯了主动出击的江岳极为不适。
“不能这么干等着他们出招,太被动了!得想办法干他一下子,逼他们动,或者至少摸清他们的底牌!”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越来越强烈。
时间不等人,关东军的阴影正在逼近,张家口的僵局必须尽快打破。
他等不及坐车赶回来的张大彪了,战机稍纵即逝。
江岳目光一扫,正好看到齐小眼带着他那个精确射手排,在机场边缘检查装备,保养着那些加装了瞄准镜的三八式步枪。
“齐营长!”
江岳招手。
齐小眼立刻小跑过来,身子挺得笔直:
“大队长!”
“带上你手下最利索的一个排,跟我走。”
江岳言简意赅,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们去赐儿山脚下转转。”
齐小眼愣了一下,去赐儿山脚下?
那可是鬼子重兵布防的核心区域,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道:
“是!我马上去准备!”
他信任江岳,更知道江岳的决定必然有其深意。
与此同时,赐儿山主峰,日军核心工事内部。
本博正硕司令官确实已将指挥部移到了这座坚固的山体掩体内。
这里相对安全,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张家口城区。
但此刻,他脸上没有丝毫轻松,只有化不开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他手持望远镜,镜头牢牢锁定着城中激战的区域,尤其是他那岌岌可危的司令部大楼。
看着八路军士兵如同蚂蚁般,利用废墟和残垣断壁,以小群多路的方式,极其狡猾地交替前进、掩护、突击,他的手指几次都忍不住想放下望远镜,下达开火的命令。
城中的部队在流血,在苦苦支撑,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士兵玉碎。
他内心何尝不想用山上这致命的炮火,将那些可恶的八路撕成碎片,支援城内部队。
但他不能。
八路的战术太刁钻了!
全是小股部队,分散推进,根本没有集结成规模的、值得用宝贵重炮轰击的目标。
打击零星目标,效果有限,反而会立刻暴露炮位!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锁链,捆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命令。
他深知,八路军不是以前的土八路了。
他们有了飞机,有了威力巨大的重炮!
一旦赐儿山炮台开火,炮口焰和硝烟就是最明显的信号。
几分钟,也许只需要几分钟,八路军的轰炸机或者那些射程惊人的155毫米榴弹炮,就会把毁灭性的弹药倾泻到他的阵地上。
而炮台上……只有一门可以作为反击力量的105榴弹炮。
一旦暴露,在八路的空中和地面火力优势下,恐怕连一次有效的反击都难以组织。
这种力量悬殊的对比,让他感到一阵无力。
他手握利刃,却不敢轻易出鞘,因为敌人拿着更沉重、更锋利的巨斧,就在暗处盯着他挥剑的手臂。
“忍耐……必须忍耐……等待最好的时机……”
本博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身边的参谋军官打气。
他在赌,赌八路军主力会为了尽快拿下司令部而出现疏漏,赌他们会把更重要的目标暴露在炮口之下。
山下,江岳和齐小眼带领的侦察排,已经换上了便于隐蔽的服装,携带必要的武器装备
——步枪、手枪、火箭筒、指北针,还有两部与后方保持联系的野战电台,悄然离开了机场区域。
两辆经过简单伪装、卸掉了篷布的卡车,沿着张家口残破的外城墙根,利用墙体投下的阴影和倒塌房屋形成的视觉死角,颠簸而沉默地向西北方向行驶。
发动机保持着低沉的轰鸣,轮胎小心地避开那些可能发出巨响的瓦砾。
他们的目标,是赐儿山防御相对薄弱的南侧。
这里的地形与平缓的东南坡截然不同,到处是超过60度的陡峭崖壁,岩石裸露,灌木丛生,寻常部队难以攀爬,也因此成为了鬼子布防的一个盲区。
但对江岳带来的这支由齐小眼一手训练出的精确射手排而言,这正是达成战术突然性的理想通道。
卡车在距离山脚还有一里多地的一片废墟后停下,众人迅速下车。
江岳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刻检查装备,将可能发出碰撞声响的水壶、刺刀固定好。
齐小眼则像只灵巧的山猫,率先摸到前方,借助一块巨大的崩塌城墙石料观察了片刻,随后回头,无声地点了点头。
队伍呈松散的一字队形,开始沿着陡峭的崖壁向上渗透。脚下是松动的碎石和盘根错节的灌木,每一步都需要极其小心。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的军装,但没有人出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植被的细微窸窣声。
他们的目标明确——绕过正面坚固工事,直插位于山脊上段的八角台,确认并尽可能接近那门唯一已知的、具有威胁的105榴弹炮位置。
然而,赐儿山作为鬼子核心阵地,即便是在这看似险峻的侧翼,警戒也并未完全空白。
就在他们艰难攀爬到半山腰,准备横向切入一条通往山顶的小路时,意外发生了。
前方灌木丛一阵不自然的晃动,紧接着,两名端着三八式步枪的鬼子流动哨兵钻了出来,双方在不足二十米的距离上猛地打了个照面!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两名鬼子兵脸上写满了错愕,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遭遇敌人。
其中一人下意识地就要抬枪!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山林的寂静!
是齐小眼!
他几乎在对方抬枪的瞬间就扣动了扳机!
三八大盖喷射出致命的火焰,子弹精准地钻入了那名试图举枪的鬼子眉心。
几乎同时,江岳手中的驳壳枪也响了!
“啪!啪!”
两个急促的点射,另一名刚反应过来、嘴巴张开似乎想呼喊的鬼子兵胸口爆出两朵血花,一声未吭地仰面栽倒。
干净利落!
但枪声,已经无法挽回地暴露了他们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