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五月像个打翻的蜜罐,槐花香裹着炒栗子的焦香在朱雀大街上飘。李天泽站在百工展览会的牌坊下,望着“神火映九州”的鎏金大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环佩叮咚声,带着三分熟悉的兰花香——那是前世记忆里,图书馆顶楼的薰衣草香薰味道。
“二皇子殿下这是在考校民女的眼力?”清甜如泉水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李天泽转身,只见林玲儿倚着朱漆廊柱,月白裙角绣着半枝未开的玉兰,正是他前世偷偷画在笔记本上的模样。她手中握着半卷《百工图》,指尖划过“神火育婴经”的插图,眼尾扫过他袖口未及修补的焦斑,“听说殿下最近在推行‘铁砧教子’,不知民女能否讨教一二?”
李天泽的心跳漏了半拍,前世那个在自习室借他橡皮的女生,此刻正用含笑的眼睛看着他,发间金步摇却刻着太子东宫的云纹。他忽然想起猫妖的密报:宰相林正风昨日在东宫待了三个时辰,而眼前的林玲儿,正是太子党安在他身边的温柔陷阱。
“林姑娘说笑了,”李天泽故意提高声音,让周围的匠人听见,“这《百工图》上的字,倒不如林姑娘的簪花小楷好看。去年在西街偶遇,姑娘题在团扇上的‘铁马冰河’,至今还在神火坊的锻铁炉旁挂着呢。”这话明着是夸,暗里却点出两人曾在太子党势力范围的西街见面——那里正是三皇叔旧部的茶楼。林玲儿的睫毛颤了颤,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殿下记错了,民女那日题的是‘春风化雨’,倒是殿下袖口的焦斑,和神火坊的火星子一样,十年如一日。”
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匠人们交头接耳:原来二皇子和宰相千金早有渊源。李天泽看着林玲儿腰间的双鱼玉佩——那是太子去年赏赐的,忽然轻笑:“春风化雨好啊,正适合给城南的孩子们开蒙。听说林姑娘在创办‘玉兰书院’,可是缺些锻铁做的算盘?神火坊新制的九连环,倒是能给女孩子们解闷。”
这话藏着机锋:城南是太子党势力范围,而锻铁算盘和九连环,正是百工新政向教育渗透的棋子。林玲儿的手指轻轻抚过玉佩,忽然压低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殿下可知,父亲昨夜烧了三封弹劾你的折子?他说,你像极了二十年前在黄河堤上种树的淑妃娘娘。”
李天泽的胸口猛地一震,母妃的忌日就在明日,而林正风当年正是淑妃治水的反对派。他忽然看见林玲儿发间的玉兰簪,正是母妃留下的样式,喉间突然发紧:“替我谢过宰相大人,当年黄河堤上的树,如今已长成护堤林了。”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喧闹声,几个戴面纱的女子围着神火坊的锻铁娃娃指指点点。林玲儿忽然指着娃娃的铁裙角:“殿下可知,柔然使团买走了所有带‘豆苗’纹的铁器?他们说,大魏的小郡主是‘铁火真君’转世。”李天泽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忽然明白,这是太子党在借柔然人的口捧杀他。他故意提高声音:“铁火真君算什么,我家铁苗最爱啃的是张铁匠的剪子把——林姑娘若是喜欢,改天送你一对刻着‘玉兰护花’纹的神火剪?”
这话惹得围观百姓哄笑,林玲儿的耳尖微微发红,却趁乱塞给他半块桂花糕,油纸包上用炭笔绘着个断尾狐狸——三皇叔旧部的暗号。李天泽心中一凛,想起猫妖说过,柔然细作正通过文人雅集传递密信,而眼前的林玲儿,正是这张情报网的关键节点。
暮色四合时,展览会燃起神火灯,将林玲儿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忽然指着远处的 fireworks模样的神火照明弹:“民女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殿下为玉兰书院题块匾额。”李天泽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前世帮她补习数学的夜晚,鬼使神差地说:“不如就叫‘铁花书院’?铁苗破土,玉兰护花,倒也应景。”林玲儿的眼中闪过惊喜,却很快被忧虑取代:“殿下可知,父亲今日在朝堂上提议,要将神火坊收归官办?”这话像盆冷水浇在热火上,李天泽瞬间清醒。他看着林玲儿腰间的双鱼玉佩,忽然轻笑:“收归官办也好,正好让御史台的大人看看,神火坊的账本比他们的奏折不掺假。”
夜风送来炒栗子的香气,李天泽望着林玲儿上轿时裙摆扬起的弧度,忽然发现她鞋底绣着的,正是老龙弯的河道图——那是三皇叔私盐的重要路线。他摸着怀里的桂花糕,油纸包上的断尾狐狸忽然变成了完整的狐狸,尾巴尖指着城南方向。
是夜,猫妖的密报证实了他的猜想:林玲儿通过书院传递的,不仅是太子党的命令,还有三皇叔余孽的动向。李天泽望着案头未拆的玉兰笺,想起白天她发间的金步摇:那是太子赏赐的,却被她换成了母妃喜欢的玉兰样式。
“殿下,王妃让您去给小郡主擦身。”狗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手里捧着的铜盆还冒着薄荷水的凉气。李天泽忽然轻笑,将桂花糕掰成小块,喂给趴在桌角啃镇纸的铁苗:“你呀,将来要是遇见戴玉兰簪的漂亮姐姐,记得把神火雷的引信藏好——有些花香,比狼奶还甜,却比狼爪还锋利。”
金銮殿的更漏声传来,李天泽摸着袖口的焦斑,忽然想起林玲儿说的“春风化雨”。他知道,这个与他有着前世羁绊的女子,终将成为他在朝堂上的对手,却又忍不住期待下次相遇——就像期待春天的第一朵玉兰,明知花开后是风雨,却还是会为那抹洁白驻足。
次日清晨,李天泽带着铁苗路过朱雀大街,看见玉兰书院的匾额已经挂起,“铁花书院”四个大字在晨光中闪耀。他忽然听见书院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还有林玲儿的讲课声:“铁者,民之骨也;火者,民之魂也……”
铁苗忽然挥舞着小铁砧,砸在轿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李天泽望着书院外墙新绘的神火纹,忽然轻笑:原来有些相遇,早就在命运的铁砧上锻打成型,无论是前世的图书馆,还是今生的神火坊,都不过是火星子溅起的瞬间——而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在锻铁炉里,泛起耀眼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