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就一起走了…”
白小北的声音渐渐平稳下来,带着一种历经艰难后的平静,“我那时候觉得…我完了。我什么都不会,只会花家里的钱…遇到事情,好像除了花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爸总说我长不大……我要是跟着你们走,一定会是拖后腿的那个,我要挖掘一下自己的价值,没办法上前线就收好后前,虽然总是忙不上,也没有条件吃口热乎饭,但至少我还算有点用吧,你们应该不会抛弃我。”
他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可是现在…”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感受自己内心的变化,“…我好像…真的不一样了。钱,在这种时候,跟废纸有什么区别?我学会了用刀,学会了开枪,虽然还不太准,学会了看地图,学会了…保护自己,也…也能帮上一点忙了。”
他的声音里渐渐带上了一点小小的骄傲,虽然很微弱,却真实存在。
“我从来没想过…我白小北,有一天能靠自己…活下来,还能…还能帮别人。”他轻轻地说着,像是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
“还有…”他的声音变得更低,更轻,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迷茫,“…更没想到,我会变成什么…‘救世主’…我的血…居然能救被感染的人…”他自嘲地笑了笑,“听起来多伟大啊…可是…可是余扬…”
他忽然侧过身,在昏暗中努力看向余扬的方向,眼神迷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其实…很害怕。每次抽血,或者…或者需要用到我的血的时候,我都怕。我怕疼,怕死,怕…怕哪一次就撑不过去了。”
他坦诚着自己的恐惧,没有半分掩饰。
“我知道…这血很重要…能救很多人…这是我的责任…”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说服自己,“可是余扬…我希望…我希望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如果真的…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必须做选择的时候…比如…比如要我的命才能救很多人…或者别的什么极端的情况…”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指节发白。
“…你一定要…一定要选择利益最大的那一边。不要管我…不要犹豫…选能救更多人的那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答应我,好不好?”
观察间里一片寂静。余扬的眸子里,勾勒出白小北紧张的侧脸轮廓。他像一个把自己最珍视的宝物托付出去的孩子,带着孤注一掷的信任和祈求。
余扬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反驳他的“傻话”,没有像往常那样用霸道或调侃的语气打断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像沉静的寒潭,将白小北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纳进去。
他能感受到白小北的恐惧,也能感受到他这份恐惧之下,那份被责任和善良催生出的、近乎悲壮的决心。这份决心,比他平时咋咋呼呼的样子,更让余扬心头震动。
过了许久,久到白小北以为他睡着了,或者根本没听见。
余扬才缓缓地、极其低沉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像是承诺,又像是某种宣告:“…笨蛋。”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带着无尽复杂情绪的一声轻斥。
白小北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指望余扬会痛快答应。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也许是酒劲再次上涌,也许是倾诉后的疲惫,浓浓的困意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我就知道…你会骂我…”
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声音越来越小,眼皮沉重地阖上,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攥紧被角的手指也慢慢松开,滑落在身侧。
他睡着了。眉头还微微蹙着,仿佛梦里也在担忧着什么。
余扬依旧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在黑暗中凝视着白小北安静的睡颜。刚才那番话在他心中掀起的波澜尚未平息。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白小北额前几缕被汗浸湿的柔软碎发,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然后,他微微倾身,低下头。一个极其轻柔、带着温热的吻,如同羽毛飘落,轻轻地印在了白小北光洁的额头上。
不带情欲,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承诺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傻面团子。”他在心底无声地说,“想都别想。”
他重新躺好,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白小北的肩膀,然后也闭上了眼睛。手臂自然地搭在白小北身侧,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两人在拼凑的大床上,呼吸相闻,体温相偎,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翌日清晨。
实验室里弥漫着宿醉混合着隔夜火锅的复杂气味。
第一个醒来的,是自律到刻板的夏程元。他猛地睁开眼,眼神从最初的迷茫迅速转为震惊,随即是深深的懊悔和痛心疾首。他坐直身体,动作僵硬地像生锈的机器人,目光扫过周围还在沉睡的人,最后落在自己身上。
“……”
夏程元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实验室的墙壁还要白。他昨晚…居然被灌醉了?!居然在宝贵的实验时间喝得人事不省?!
这简直是…简直是科研生涯的污点!是时间管理上的重大事故!是不可饶恕的堕落!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太大甚至将手术床往后撞了一下,发出“哐当”一声响,吓得旁边刚有点动静的夏清元一个激灵,差点滚到地上。
“浪费!可耻的浪费!”夏程元痛心疾首地低吼,双手用力抓着自己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整整八个小时!可以做多少组对照实验!可以分析多少数据!可以…可以…”
他气得在原地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都是那个金发财的酒害的!什么老婆本,我看是‘谋杀科研生命本’!”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实验室,仿佛要找出罪魁祸首金发财立刻进行一场学术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