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如同被点燃的枯草,爆发出与佝偻身形不符的迅猛速度,冲出东厢木屋,冲向驿站深处那个充当库房的低矮石屋。
木屋内,绝望的混乱并未因他的离开而停歇。
王阎肩头包扎的厚布已被墨绿色的邪能脓液彻底浸透、腐蚀出破洞,腥臭的液体正滴滴答答落在床板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他整个左肩连同半个胸膛都笼罩在一层不祥的墨绿色光晕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陈老趴在床上,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惨绿色脓液从后背碳化的伤口和口鼻中涌出,甜腥腐臭的气息浓得化不开,连空气都仿佛带着腐蚀性。
夏弘躺在那里,如同冰雕。老秦之前滴入的参酒药力似乎已被那顽固的龙雀寒烬彻底吞噬,他的体温更低,胸膛的起伏几乎消失,只有嘴角偶尔溢出的一缕带着冰晶的血沫,证明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而夏璇,昏迷中的痛苦似乎因为那块紧贴手背的温润石头带来的微弱凉意而稍有缓解,但脚踝的剧毒并未停止蔓延!
老秦站在一片狼藉的木屋中央,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这炼狱般的景象,通红的眼底除了绝望,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
“稳住他们!等我回来!”老秦对着两名驿卒嘶吼一声,目光最后在夏璇脚踝的毒纹和王阎肩头的邪能脓液上狠狠剜了一眼,仿佛要将这两处催命符刻进脑子里,然后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跟着老兵冲了出去!
木屋内只剩下两名驿卒,面对着四个随时可能咽气的重伤号,汗如雨下,手忙脚乱地试图按住抽搐的陈老和清理王阎伤口渗出的脓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腥臭和死亡的气息。
库房内,弥漫着陈年草料、皮革和尘土的气息。老兵如同猎犬般,精准地从一个落满灰尘的厚重木箱底层,翻出了一个用厚油布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陶坛。拍开泥封,一股极其浓烈、辛辣刺鼻的酒气瞬间冲了出来!正是边军中最烈、足以点燃的“烧刀子”!
紧接着,他又从一个特制的小铁盒里,珍而重之地捧出一株保存尚算完好的植物。植株不大,通体赤红,七片狭长的叶子如同燃烧的火焰,顶端结着一颗龙眼大小、同样赤红如血的干瘪果实——七叶火莲!这是驿站压箱底的救命药,也是霸道的毒药!
“给!”老兵将火莲塞给冲进来的老秦,自己抱起那坛沉重的烧刀子。
老秦接过火莲,看都没看,直接冲到库房角落一个简陋的石臼旁,抄起石杵,将那株珍贵的火莲连同根茎果实一起,粗暴地砸了进去!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药力要猛!要快!
石杵砸落,赤红色的汁液飞溅,浓烈得如同硫磺混合着血腥的霸道药气瞬间弥漫开来,刺激得人眼睛发酸,呼吸不畅!
“不够!再加点赤阳草根粉!”老秦头也不回地吼道。
老兵连忙又翻找出一个小皮袋,里面是些暗红色的粉末,正是用阳坡生长的赤阳草根晒干磨成的粉末,也有些微驱寒壮阳之效。他抓了一把,撒进石臼。
老秦咬着牙,手臂肌肉贲张,石杵如同狂风暴雨般砸落!他要将这火莲的霸烈药性彻底榨取出来!
就在这争分夺秒、气氛紧绷到极点的时刻!
老兵抱着沉重的酒坛,目光无意间扫过库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钉在石壁上的小木箱。那木箱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几乎难以辨认的飞鹰标记。
这个标记,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老兵被绝望和焦虑充斥的脑海!
他想起来了!这是王阎大人当年秘密设置在此处的鹰信匣!里面存放着用于紧急联络皇都的最高级别密令信物和特制信纸!
启用它,驿站的最高级别烽火台会燃起特殊的狼烟,沿途所有驿站会以最快速度接力传递,确保消息能在最短时间内送达皇都特定之人手中!代价巨大,非生死存亡、惊天巨变不得轻动!
王阎大人!二皇子!十一公主!那非人的手段!
这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哪一件不是生死存亡?!
老兵浑浊的双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通知皇室!必须立刻通知皇室!让皇都的大人物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知道两位殿下和王阎大人危在旦夕!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光靠驿站这点手段,根本救不了他们的命!
“老秦!药好了没?!”老兵猛地转头,声音因为激动和急迫而嘶哑变形。
“快了!”老秦头也不抬,石杵依旧疯狂砸着石臼里那滩赤红粘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泥。
老兵不再犹豫!他放下酒坛,几步冲到那钉在墙上的小木箱前。木箱没有锁,只有一处不起眼的卡榫。他颤抖着、却异常精准地按动卡榫。
“咔哒。”
木箱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三样东西:一枚非金非木、刻着展翅飞鹰的黑色令牌,一小叠裁剪整齐、质地特殊的暗黄色纸张,还有一支密封在细竹管里的、笔尖闪烁着微弱银光的特制炭笔。
老兵深吸一口气,用颤抖却坚定的手,拿起令牌、纸张和炭笔。他飞快地扫了一眼那枚飞鹰令——令牌底部一个极小的“霆”字,确认无误!这是直通皇叔夏霆的信物!
他迅速将暗黄信纸铺在库房里一张落满灰尘的旧木桌上。拔开细竹管的塞子,取出那支银尖炭笔。笔尖触纸,留下清晰而难以涂改的银色字迹。
老兵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用最简练、最清晰的边军急报格式,写下这封可能关乎数条性命的密信。
“鹰信急报,密令霆启:
确认二皇子夏弘、十一公主夏璇殿下现身黑水驿!
状况濒死!
弘殿下遭受反噬,寒气入髓侵腑,药石难进,命悬一线!急!
璇殿下,身中奇毒,毒入骨脉,扩散迅猛,驿站凡药无效反激!脚踝重伤!
密使王阎左肩粉碎,邪毒蚀骨侵髓,伤口失控恶化!濒危!
同行者一少年一老者:重伤濒危,症状诡异(诡异藤蔓寄生……)!
速派皇室供奉医道圣手!携驱寒至阳灵药、拔除蚀骨阴毒奇药!
增派绝对精锐护卫!恐身后有追兵以备万一!
黑水驿危殆!万急!万急!
——黑水驿卒,赵铁山泣血急禀
老兵——赵铁山,几乎是一气呵成,银色的字迹带着他手指的颤抖,却字字如刀,力透纸背!将他内心的焦灼与绝望展现得淋漓尽致!
写完最后一个字,赵铁山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珍而重之地将密信折叠好,连同那枚飞鹰令,一起塞进一个特制的、薄如蝉翼却水火不侵的银色金属小筒中,用力旋紧筒盖。
“老秦!药!”他嘶吼一声,将金属筒死死攥在手心。
“成了!”老秦也刚好停下石杵,石臼里是一小滩粘稠如岩浆、赤红刺目、散发着恐怖热力和刺鼻气味的药膏。他端起石臼,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两人如同冲锋的战士,抱着酒坛和药臼,再次冲向东厢木屋。
赵铁山在冲进木屋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院子里一个正焦急等待命令的年轻驿卒吼道,“柱子!拿上这个!去烽火台!点黑烟金焰!最高级别!快!用命跑!一刻不许停!把它交给烽火台的瘸老六!告诉他,是鹰信!最高急令!违令者斩!”
他将那个沉甸甸的银色金属筒,狠狠拍进名叫柱子的驿卒手里!
柱子看着手里这从未见过的银色小筒,又听到“黑烟金焰”、“鹰信”、“最高急令”这些词语,再看到赵铁山那布满血丝、几乎要吃人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二话不说,将金属筒死死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对着赵铁山重重点头,转身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朝着驿站后方那座最高的石砌烽火台狂奔而去!
赵铁山看着柱子狂奔而去的背影,心中那沉甸甸的绝望,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信,发出去了!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也寄托出去了!
他猛地转身,冲进更加混乱、腥臭扑鼻的木屋。
老秦已经开始了那场凶险万分的“火毒攻伐”。他先用烈酒烧刀子,小心翼翼地冲洗夏璇脚踝伤口周围相对完好的皮肤,试图用极致的辛辣和灼热暂时麻痹神经并驱散一丝阴寒。
昏迷中的夏璇依旧痛苦地颤抖呜咽。
接着,老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用一根干净的木片,挑起一小坨那赤红如血、散发着恐怖热力的火莲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边缘那蔓延的紫黑色毒纹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一股浓烈的、带着焦糊和硫磺气味的白烟猛地腾起!
“啊——!”夏璇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上弹起!眼睛在剧痛刺激下竟然短暂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空洞的瞳孔里,映满了无法形容的极致痛苦!整条右腿瞬间绷紧如铁棍,力量之大,差点将按住她的驿卒掀翻!
那紫黑色的毒纹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间变得鲜亮刺眼!与赤红的火莲药膏接触的地方,皮肉发出可怕的“滋滋”声,仿佛在被两种力量同时焚烧和腐蚀!
另一边,老秦同样将火莲药膏混合着烈酒,试图敷在王阎肩头那不断渗出邪能脓液的伤口上,引发了王阎更加剧烈的痉挛和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