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山坳中最后一缕夜色,洛灿站在棚屋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栖身了七八日的所在。此地虽僻静,终究非久留之地。他体内的伤势已然尽复,是时候继续行程了。
阿羽早已默默收拾好了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行囊——其实也只有一个装着几件破旧衣物和那个小布袋。他站在爷爷的墓碑前,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伸出有些脏污却尽力擦干净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碑石。
“爷爷,阿羽要走了…” 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洛大师…洛大哥答应带我去玉华门,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您放心…”
他俯下身,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走到洛灿身边,低着头,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洛灿没有多言,他心念一动,那柄尺许长的金戈剑自储物袋中飞出,悬浮于身前,灵光一闪,便化作门板大小,足以容纳两人。
“上来。” 洛灿率先踏足其上,飞剑纹丝不动,稳如磐石。
阿羽望着离地数尺、寒光隐隐的宽阔剑身,小脸上掠过一丝畏惧。他深吸一口气,学着洛灿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脚,试探着踏了上去。
剑身微微一沉,旋即稳住。他站定后,身子还有些摇晃,下意识地想伸手抓住洛灿的袍角,指尖刚触到布料,又犹豫地缩了回来。
洛灿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站不稳就扶着。”
脚下是虚空,唯有冰冷的剑身传来触感。阿羽只觉得心跳如鼓,双腿发软,下意识地就想蹲下抱住剑身,但看着洛灿挺拔的背影,他又强自忍住,只是将洛灿的衣角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
银璃则无需招呼,银光一闪,便已轻盈地落在洛灿肩头,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蹲伏下来,只有尾巴尖偶尔悠闲地晃动一下。
“站稳了。”洛灿提醒一句,神识微引,金戈剑便托着两人一兽,缓缓离地升起。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阿羽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整个人几乎贴在了洛灿背上,双臂紧紧环住了洛灿的腰,将脸埋在他衣衫里,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
洛灿心念转动,一层淡金色的灵力护罩自他周身扩展开,将两人一兽全然笼罩。顿时,那割面生疼的凛冽罡风和因急速攀升带来的压迫感消散大半。
随着高度不断攀升,阿羽试探着,颤巍巍地睁开一条眼缝。首先感知到的是护罩外呼啸模糊的风声,他鼓起勇气,缓缓将视线下移。
“睁开眼。”洛灿的声音从前传来,平稳听不出情绪,“习惯了就好。”
阿羽犹豫了一下,这才颤巍巍地睁开一条眼缝。首先感受到的是呼啸而过的罡风,但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外面,是洛大哥撑起的灵力护罩。
紧接着下方的山坳、那湾碧潭、爷爷孤零零的坟茔,都在迅速缩小,化作视野中几个微不足道的墨点。
视野所及,是无垠的天地。白云在脚下铺展,如同柔软的棉絮,远处天际,山峦起伏,沐浴在金色的朝阳下,壮阔得难以形容。这是他从未想象过的景象,一时间,连恐惧都忘了,只是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
洛灿并未全力催动飞剑,只是维持着一个对灵力消耗尚可接受的速度,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平稳飞行。他神识时刻外放,留意着前方可能存在的异常,同时也在心中默默感受着灵力的消耗。
飞行了约莫两个时辰,洛灿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山头,落下剑光。
脚踏实地,阿羽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他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兴奋与些许苍白,看向洛灿的眼神,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崇拜。这就是真正的修仙者吗?飞天遁地,俯瞰山河。
洛灿没理会他的小动作,自顾自盘膝坐下,取出一块下品灵石握在手中,闭目调息,恢复方才飞行消耗的灵力。虽然消耗不大,但保持状态是行走修仙界的基本准则。
阿羽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不远处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尝试运转那粗浅的《五行纳气诀》。只是他心神激荡,气息难以平复,效果甚微。
休息了半个时辰,洛灿起身,再次祭出飞剑。
这一次,阿羽虽然依旧紧张,但已不像初次那般恐惧。他小心翼翼地站上飞剑后端,小手轻轻抓着洛灿腰侧的衣衫,虽然依旧不敢往下看太久,但已经敢抬头眺望远方不断变化的景色了。
日头渐西,洛灿在一处靠近溪流的林边空地降下。
“今夜在此歇息。”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清理出一块地方,准备生火。
阿羽立刻上前帮忙,手脚麻利地拾取周围的枯枝落叶,动作比之在山坳时熟练了不少。他依旧沉默寡言,但当目光掠过跃动的火苗,落在洛灿被火光映照得明暗不定的侧脸上时,那双原本死寂的眸子里,似乎悄然注入了一丝生气,属于孩童的好奇与微光正在慢慢复苏。
银璃不知从何处窜出,口中叼着一只颇为肥硕的灰毛野兔,扔在火堆旁。
洛灿瞥了一眼,手法娴熟地处理起来。篝火噼啪作响,映得阿羽抱着双膝坐在对面的小脸忽明忽暗。
他看看洛灿利落的动作,又瞧瞧假寐在洛灿肩头、银毛被火光镀上一层金边的狸兽,最后仰起小脸,望向墨蓝色天幕中渐次亮起的星子。荒野寂寥,他的身影依旧孤单,却仿佛不再被那彻骨的绝望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