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卦辞月凭空出现，还如此自然地坐在自己对面，庞尊明显愣住了。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关节微微发白，那双因力量消耗而略显黯淡的金色眼眸里充满了错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没能发出声音。
他……怎么会来？
庞尊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位远古的曦神，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此刻竟会出现在他这刚刚遭遇挫败的雷霆轩？
卦辞月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庞尊脸上那罕见的、近乎呆滞的表情，单手支着下巴，唇角弯起一个带着戏谑和了然的弧度，主动打破了沉默：
“怎么了，庞尊？你这不听话的小破孩……不欢迎我吗？”
他的声音带着特有的、仿佛阳光流淌般的暖意，却又清晰地戳中了庞尊此刻最在意的“挫败”点。
庞尊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一般，猛地回过神。
他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不敢与卦辞月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紫眸对视，声音因为尴尬和一丝莫名的紧张而显得有些生硬：“没有……没有不欢迎你。”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气势太弱，又找补般地强调，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倔强，“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而且，我不是小孩。”
卦辞月闻言，轻笑出声，摇了摇头，伸出食指对着庞尊的方向摇了摇，语气带着一种“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的笃定老成，尽管他外表年轻得过分。
“在我眼里，不听话的后辈，都是小破孩。你们几个，”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雷霆轩，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灵犀阁的其他人，“今天都不听话，莽莽撞撞地中了曼多拉的计，所以——你们都是小破孩。”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什么不容辩驳的真理。
庞尊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那点因失败而燃起的怒火和烦躁，不知怎的，竟有些发不出来。
他对这位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深不可测的曦神，总是生不起气来，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与些许依赖的复杂情绪。
他沉默了一下，将自己手边另一只空的水晶杯拿起，默不作声地推了过去，然后拿起酒瓶，就要往里倒那醇红的液体。
“喏。”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示意，算是接受了“小破孩”这个称呼，并试图用分享酒水来表达一种笨拙的、不排斥的态度。
然而，卦辞月看到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酒杯，以及庞尊倒酒的动作，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瞬间凝滞了一下，紫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恍惚与抗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比平时清冷了些：“我不喝酒。”
庞尊倒酒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关于这位曦神过去的、模糊的传闻，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带着点别扭的、试图拉近距离的调侃语气低声道：
“……曦神大人，放心，我不笑话你。”
他以为卦辞月是酒量浅薄，怕出丑。
卦辞月却立刻抬手，用指尖轻轻将那只酒杯推得离自己更远了些，脸上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态，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
“停之，停之。”
他连连摆手，语气带着点夸张的制止意味，“庞尊小朋友，我是来看望你这个不听话、还吃了亏的小破孩的，可不是来让你看我乐子的。”
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翘起二郎腿，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敲了敲，提出了一个与雷霆轩格调截然不同的要求：
“酒就算了。给我来杯可乐，”他顿了顿，补充道，紫眸里闪着明确的要求，“要加冰的。”
庞尊拿着酒瓶，看着对面那理直气壮点着凡间饮料的远古曦神，一时语塞，只觉得额头仿佛有看不见的黑线落下。
这画风……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卦辞月看着庞尊真的转身从某个储物空间里摸出一瓶印着陌生字符的黑色汽水，又不知从哪儿招来几块剔透的寒冰，“哐当”几声落入空杯，再将那冒着气泡的褐色液体注入杯中，推到他面前。
他眨了眨紫眸，语气里带着点真实的讶异和调侃：“哟，雷霆轩……你还真有这玩意儿啊？”
庞尊做完这一切，似乎也觉得这情景有些超现实，抱着手臂坐回原位，别开脸，语气硬邦邦地试图维持他雷电尊者的威严：“不是你自己点名要喝的吗？”
仿佛准备可乐是什么理所当然的战备物资。
卦辞月看着他这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唇角弯了弯，伸出两根手指，优雅地将杯子勾到自己面前，指尖感受着杯壁沁出的冰凉。
他抬起头，对着庞尊露出一个堪称“和蔼可亲”的笑容，还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哄小孩般的戏谑：
“嗯——对对对，是我要的。”他端起杯子，轻轻晃了晃，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谢谢你喔，庞尊小朋友，真·乖·啊。”
那声“真乖啊”说得百转千回，让庞尊刚端起的酒杯又是一抖，耳根莫名有些发烫，只能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过去。
雷霆轩里，电气之火噼啪作响，与某人吸食碳酸饮料的细微声音交织，竟莫名有种诡异的和谐。
杯中褐色的液体带着细密的气泡缓缓下降，冰块融化了些许，稀释了那份甜腻。
偌大的雷霆轩里，一时只剩下壁炉中电气之火偶尔的噼啪声，以及卦辞月放下空杯时，杯底与金属桌面接触的轻微脆响。
庞尊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追随着他，见他真的喝完了，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斟酌了许久，才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低声问道：
“你喝完……可乐，还走吗？”
这话问得有些直白，甚至笨拙，完全不似他平日那雷电般张扬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