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楚楚可怜惑人心，魔瞳已窥功法命门
李莽那一声厉喝，像一柄淬了冰的铁锤，狠狠砸在张远的心头。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半蹲的姿势显得无比尴尬。一边是素有积威的师兄，另一边是缩在地上、刚刚对他流露出最后一丝信任的少女。山风从他耳边刮过，带着深渊里黑水玄蛟的腥气，也带着李莽话语里不加掩饰的怒意，让他脸上阵阵发烫。
他想站起来解释，可看着叶染那张泪痕交错、血色尽失的脸，脚下却像生了根。他想开口辩解，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无力的蠕动。说什么？说他只是出于同门之谊，心生不忍？在李莽那双早已被嫉妒与傲慢填满的眼睛里，任何解释都只会是狡辩。
就在这片凝滞的空气中，叶染动了。
她仿佛被李莽的吼声吓破了胆，蜷缩的身体猛地一颤，像只被猎犬惊扰的兔子。她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望向步步逼近的李莽，像是看到了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
她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想要逃离，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她的动作慌乱而笨拙，完全不像一个修士，更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凡人。
“别……别过来……”
她的声音破碎，带着哭腔，像是在哀求。
张远见状，心中那点对李莽的畏惧，瞬间被更强烈的怜悯所覆盖。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她一把，让她站起来，至少能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可就是他这个犹豫的瞬间，意外发生了。
叶染慌不择路地想从地上爬起来，脚下却不知被哪块碎石绊了一下。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失去了最后的平衡，在一声短促的惊呼中，整个人直直地朝着张远的方向倒了过去。
“仙长，救我！”
那声音凄厉而绝望，充满了本能的依赖。
张远几乎是出于本能，想都没想就伸出了双臂，稳稳地将那具柔软而冰冷的身体接入怀中。
少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身上带着雨后青草与淡淡血腥混合的气息。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乌黑的发丝蹭过他的下巴，让他浑身一僵，一股陌生的燥热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
他从未与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然而，对于怀中的叶染而言，这电光石火的一刻，却是一场无声而精密的探查。
在她倒向张远、口中发出惊呼的同时，她的神念早已锁定了对方的右臂。当张远的手臂环抱住她时，她那只看似无力垂落的左手，五指微张，指尖看似慌乱地抓住了他的前臂衣袖，实则已经隔着薄薄的布料，精准地贴合在了他小臂外侧的经脉之上。
从腕部的阳池穴，到肘部的天井穴，一条完整的经脉路线，清晰地暴露在她的感知之下。
就是这里。
她的指尖看似在因为恐惧而无意识地划动，实则是在用一种古老的魔道秘法，以自身微弱的魔气为引，悄无声息地探入对方的灵力流转之中。
一股温和而纯净的灵力，正在张远的经脉中平稳地运行着。这是天衍宗最基础的《天衍诀》所修炼出的灵力，中正平和，循规蹈矩。
叶染的意识，如同一滴墨汁落入清水，瞬间洞悉了这股力量的本质。
《天衍诀》，讲究引天地灵气入体，以丹田为炉，淬炼己用。功法本身并无太大问题，对于初学者而言，甚至可以说是一部相当不错的筑基法门。
但问题在于，天衍宗为了追求门下弟子修为的速成，在功法的传承与教导中，刻意强调了“引气”的速度与“炼气”的数量，却忽略了对经脉本身的温养与拓宽。
这就好比，他们拼命地加宽河道，让水流变得更湍急，却忘了加固河堤。
日积月累之下，修炼《天衍诀》的弟子，经脉会变得极其“脆”。平时灵力运转顺畅时还不显，可一旦遭遇外力冲击，或是自身情绪激动导致灵力紊乱，那脆弱的经脉就如同被洪水冲刷的沙堤，极易产生淤塞，甚至断裂。
而这个最致命的缺陷，就集中体现在手少阳三焦经的“支沟穴”上。
此穴是经气运转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关隘。因为天衍宗功法的缺陷，所有弟子的灵力在流经此处时，都会产生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湍流。
就像是平滑的水管里，有一个看不见的毛刺。
叶染的指尖，正是在那处“毛刺”上轻轻一拨。
张远只觉得手臂上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微微一麻，并未在意。
可叶染的脑海中，却已经构建出了一副完整的模型。她甚至能清晰地推演出，只要用一丝巧劲，在特定的时机，以特定的角度刺激这个“支沟穴”，就能瞬间引发连锁反应，让对方整条手臂的灵力逆行冲撞，轻则半身麻痹，重则经脉寸断，修为尽废。
这才是真正的“命门”。
一个藏在天衍宗传承功法之中的，共通的命门。
所有修炼《天衍诀》且修为未至金丹的弟子，在她面前，都如同脱光了衣服，浑身上下写满了“这里可以一击毙命”。
“有趣。”
叶染在心中轻笑一声，那双埋在张远怀中、无人看见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整个探查过程，不过一呼一吸之间。
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这一切，在旁人眼中，尤其是在李莽眼中，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只看到，那妖女故作柔弱地摔倒，嘴里喊着“救我”，却不偏不倚地倒进了张远的怀里。张远那个蠢货，居然还真的抱住了她！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姿态亲昵，简直不成体统！
一股混杂着嫉妒与暴怒的火焰，轰地一下冲上了李莽的头顶，烧得他理智全无。
“好啊！好一个投怀送抱，不知廉耻！”李莽的嗓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张远，你是不是被这妖女的狐媚之术给迷了心窍！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你还要不要脸！”
被他这么一吼，张远如梦初醒，脸上瞬间血色褪尽，慌忙想要推开叶染。
“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师妹她只是……”
他的手刚碰到叶染的肩膀，怀中的人儿却像是受了更大的惊吓，反而往他怀里缩了缩，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不是……我没有……”她从他胸前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眼神怯怯地望向李莽，又飞快地躲闪开，声音细若蚊蚋，却充满了委屈与恐惧，“仙长，他……他好凶……”
她这副模样，仿佛张远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而李莽则是要将她拖入地狱的恶鬼。
这一下，更是火上浇油。
张远百口莫辩，他能感觉到周围同门投来的异样目光，有鄙夷，有不屑，也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他急得满头大汗，想要将叶染的手掰开，可对方抓得死紧，他一个用力，又怕伤了她，一时间进退维谷，狼狈不堪。
“放开他！”李莽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一把攥住叶染的手腕，用力向外一扯。
他的力气极大，叶染那纤细的手腕上立刻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红痕。
“啊！”叶染痛呼一声，眼泪流得更凶了。
“李师兄！”张远又惊又怒，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你弄疼她了！”
“疼？”李莽狞笑一声，目光在张远和叶染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这就心疼了？张远啊张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怜香惜玉这一手？我看你是修炼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甩开叶染的手，指着张远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今晚的值夜，你一个人全包了！再敢跟这妖女说半个字，就给我滚去思过崖面壁一个月！”
张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