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灰牙演技大爆发，痛陈猪妖之罪恶
沈清辞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油，在灰牙沸腾混乱的脑子里炸开。
万妖窟的新主？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抵他的喉咙。承认，意味着要承担接下来所有的诘问与审视；否认，则会让主上所有的布置化为泡影。
他单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显得有些佝偻。他能感觉到身后数百道妖族的目光，或惊恐，或茫然，全都聚焦在他身上。更能感觉到前方那道清冷的、仿佛能穿透骨髓的视线，正在一寸寸地剖析着他的灵魂。
主上在看着。
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主上一定在看着。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他的神经，剧痛压倒了恐惧。他不能搞砸。
灰牙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狼眼中，硬生生挤出一种混杂着滔天恨意与无尽悲凉的情绪。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岩石在摩擦。
“仙师……您可见过，将活人当做萝卜一样，一排排种在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每日用血水浇灌，只为让其怨气更重，血肉更‘鲜美’的场景？”
这突兀而血腥的问话，让在场的气氛陡然一窒。
林薇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骇与恶心。这是何等残忍的手段，她连想都不敢想。
沈清辞的眸光依旧没有温度，但那份亘古不变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灰牙没有等他们回应，他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宣泄的闸口，撑着战斧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积压在胸口的“剧本”，用一种近乎咆哮的方式喷涌而出。
“我见过！我们都见过！”他伸出另一只带着利爪的手，胡乱地指向广场四周，“就在几天前，这里还不是这个样子！这里……是那头猪妖的屠宰场！”
“猪妖王，朱罡！”他吼出这个名字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嚼碎吞下，“他统治万妖窟三百年，吃了多少兄弟我们记不清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到人族的身上！”
“半个月前，他从山下掳来上百名女子，说要炼制什么‘百怨血丹’！仙师，你们是名门正派，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把人当药材啊！”
灰牙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从地上挣扎着站起，高大的身躯因激动而颤抖，身上的伤口仿佛也因此而崩裂，有新的血迹渗出，染红了破烂的皮甲。
“我们劝过他！妖族有妖族的规矩，不能如此大规模地屠戮凡人，会引来天谴，会给万妖窟招来灭顶之灾！可他听吗？他不听！”
“他说我们是胆小鬼！他说人族女子细皮嫩肉，是天赐的美味！他当着我们的面，活生生撕碎了一个哭喊求饶的姑娘……就像撕一块破布！”
说到这里，灰牙的表演达到了一个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高峰。他不是在回忆主上编造的剧本，而是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弱小同族被猪妖王虐杀的真实场景。那些被压抑的、敢怒不敢言的记忆，与此刻被强加的“正义”身份轰然相撞，竟催生出一种无比真实的悲愤。
他的眼眶红了，不是装的，是真的。
“我们忍不了了！”他挥舞着战斧，指着大殿的方向，唾沫横飞，“是妖又如何？是妖，也知道什么叫底线！我们不是他圈养的畜生，更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变成他丹炉里的药渣！”
“所以，我们反了！”
这一声“反了”，他吼得地动山摇，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广场上那些原本还在装死的小妖们，也被这股情绪感染，竟忘了演戏，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发出参差不齐的嘶吼。
“反了！”
“杀了那头肥猪！”
一时间，群妖激愤，整个万妖窟仿佛真的成了一片刚刚推翻了暴政，正义得以伸张的土地。
林薇薇彻底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声嘶力竭的狼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似作伪的痛苦与愤怒，心中早已被巨大的同情所填满。
原来……原来是这样。
他们不是滥杀无辜的妖魔，而是一群为了反抗暴君、为了保护人族而奋起反抗的义士。
她看向灰牙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警惕，变成了全然的敬佩与怜悯。她甚至觉得，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都成了英雄的勋章，闪烁着动人的光辉。
“那……那猪妖王呢？”林薇薇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灰牙的目光转向她，那份狂暴的愤怒，瞬间化为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疲惫。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战斧，斧刃上，还挂着几缕凝固的、带着肥油的血肉。
“他死了。”灰牙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
他没有说自己是新主，但这句话，比任何宣告都更有力。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巨大的战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高大的身躯也随之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可是……”他的声音变得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悲怆，“我的兄弟们……也死得太多了。”
他转过身，颤抖地伸出手，指向广场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
“黑风，他被猪妖王一耙子打穿了胸口，临死前还抓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赢……”
他指向一个豹妖的“尸体”。那豹妖正闭着眼装死，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当场复活，幸好旁边的同伴眼疾手快，一脚踩在他的尾巴上，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死不瞑目”的角色。
“还有山猫，他为了给我挡一下，被活活踩成了肉泥……”
灰牙一个一个地“辨认”着，每说一个名字，他的声音就更悲痛一分。他说的那些名字，有些是真的战死了，有些则是活蹦乱跳地在地上装死。但此刻，在他的讲述中，他们都成了这场“正义之战”中壮烈牺牲的英雄。
说到最后，这头凶悍的狼妖再也支撑不住，他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自己狰狞的面孔，发出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如同孤狼对月一般的凄厉长嚎。
“呜——嗷——”
那不是哭声，却比任何哭声都更让人心碎。
没有眼泪，但那份痛彻心扉的悲伤，却通过这声狼嚎，狠狠地撞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师兄……”林薇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拉着沈清辞的衣袖，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们……他们好可怜……”
她彻底相信了。
一个能为死去的同伴发出如此悲鸣的首领，一个宁可背负骂名也要推翻暴政的族群，怎么可能是情报中那些穷凶极恶的妖魔？
然而，沈清辞没有动。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
他看着灰牙从愤怒到悲伤，看着他笨拙却又无比投入地表演。他看到了那名豹妖被踩中尾巴时瞬间僵硬的身体，也看到了其他“尸体”在听到灰牙的嚎叫时，喉头不自觉的耸动。
破绽很多。
多到像一张被故意织满了漏洞的网。
可偏偏，网中央的那份情绪，那份由灰牙这个主角所爆发出的、近乎真实的悲愤与伤痛，又是如此的浓烈，如此具有冲击力。
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违和感。
就像在看一出布景粗糙、配角拙劣的烂戏，但主角的演技，却好到足以封神。
是真的悲痛，还是……演出来的悲痛？
如果是在演，那又是演给谁看？目的是什么？
一个刚刚经历过惨烈内战、实力大损的妖窟，面对天衍宗的使者，第一反应不是恐惧和戒备，而是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正义”与“悲惨”。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沈清辞的目光，越过正在悲声长嚎的灰牙，越过满脸同情的林薇薇，缓缓扫过这座血腥而破败的妖王大殿。
他的神识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探查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这场大戏背后，那个真正的……编剧。
然后，他的神识在某个方向，微微一顿。
那是一座深藏在殿后的水牢，阴暗，潮湿，怨气与妖气混杂。
而在那片污秽之中，有一道气息。
一道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净，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人族气息。那气息像是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却又顽强地存在着。
沈清辞的眼眸深处，那片万年不化的寒潭，终于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