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脸埋进被褥，单薄的肩膀不停颤抖。所有的恐惧、无助都化作无声的哽咽，只在被单上留下一片湿痕。
何烁看着她死死咬住拳头的模样，明白这个倔强的姑娘正在独自承受多大的痛苦。多年来生活的磨砺给了她坚韧，却也让她习惯了一个人扛下所有。
感受到孙女的悲痛，老人终于妥协：好孩子别哭，爷爷听你的。
房似锦抬起泪痕交错的脸，红肿的眼睛里又哭又笑。她平复情绪后，轻声细语地安抚老人，直到确认他愿意配合治疗才离开重症监护室。
手术安排在下午，由消化内科孙主任主刀。医生安慰道，虽然预后评估不太乐观，但只要及时治疗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房似锦后退半步，向何烁深深鞠了一躬。
何烁连忙伸手扶住她：别这样。
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要不是您及时通知，我可能......连爷爷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喉头滚动两下，真的特别感谢您。此刻她无比确信，当初转院的选择没有错。若是遇到冷漠的医生，爷爷恐怕早就......这个念头让她后背沁出冷汗。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何烁白大褂的口袋里还插着听诊器，像老爷子这样的危重病例，我们肯定会全力救治。他犹豫片刻，不过有件事......听说你的钱被母亲拿走了？那手术费......他本想说急诊科有应急借款渠道。
房似锦却误解了意思，手指无意识攥紧病历本：何医生放心，两天之内我一定能凑齐手术费！可以先办贷款预缴，求您和院方通融几天......她眼底晃着水光，像暴雨前积水的洼地。
我会和主任沟通。何烁没再解释，转而提醒：下午手术你最好在场。你母亲那边......未尽之言悬在消毒水味里。对危重患者而言，每分每秒都是和死神的拉锯战。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贝家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贝薇薇正盘腿坐在床上打游戏，耳机里传来队友的喊叫声。
薇薇！吃饭了！母亲的呼唤穿透门板。
来啦！她甩开耳机蹦下床。餐桌上摆着她最爱的油焖大虾，父亲举着老花镜正在看晚报，泛黄的纸页窸窣作响。
爸，现在谁还看报纸呀？贝薇薇戳了戳父亲手里的纸媒。
老人从镜片上方瞅她：喝茶看报的人生乐趣，连这都要剥夺？贝薇薇笑嘻嘻绕到背后给他捏肩，指尖沾到父亲衣领上淡淡的龙井茶香。
（
“爸，您闺女啥时候操心过您。不过您也该学学新科技了，现在新闻都在手机上推送，消息传得可快了。”
“待会儿我带您去买个智能手机吧？”虽然这年头人人都用智能机，可贝爸还攥着那部老式按键机。
他那手机纯粹就是个通话工具，别说看新闻，连微信都没装。贝薇薇提过好几次要给父亲换手机，老爷子总说浪费钱——死活不肯换。
“再好的手机不也是打电话？这老伙计抗摔耐用，挺好。”贝爸总这么念叨。
贝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女儿：“你爸呀，天生劳碌命。”
“先吃饭吧。”贝妈摆好碗筷，贝薇薇连忙帮着盛饭。贝妈早用上了新款手机，偏生贝爸对这些毫无兴趣，闲时就爱翻报纸、摆弄家里的老物件。
“薇薇毕业了，不考研的话有什么打算？”贝妈给女儿夹了块油亮的红烧肉。
贝薇薇眼睛一亮：“我想自己做款游戏试试水，看市场反应再决定发展方向。”提起游戏，她脑海里立刻浮现何烁的身影——正是他给的灵感，才让游戏构思完整起来。
见女儿说着说着突然抿嘴偷笑，老两 ** 换个眼神：这孩子不太对劲。
“在学校谈对象了？”贝爸突然发问，语气里带着老父亲特有的警觉。自家水灵灵的白菜，他可一直防着被猪拱呢。
贝妈拍了下丈夫的手背：“薇薇这年纪谈恋爱正合适，多积累经验才不容易遇着渣男。不过...”她压低声音，“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
这话让贝薇薇瞬间想起在何烁家那个清晨——被他迷迷糊糊搂在怀里的场景。少女的脸颊顿时烧了起来。
“真谈啦？”贝爸弯腰凑近低头绞手指的女儿，心里突然泛酸，就像珍藏多年的宝贝要被人夺走似的。
贝薇薇轻轻点头，这次回家本就打算坦白。
“什么？哪家的混小子？多大年纪？是不是你们同学？”贝爸立刻开启三连审模式。
“不是同学...”贝薇薇小声解释，“他比我大一岁，已经工作了。”
工作？具体做什么的？发展前景如何？家庭背景你了解吗？他父母性格怎么样？贝父越问越着急，担心女儿太单纯会上当受骗。
贝薇薇被父亲连珠炮似的问题问烦了，嘟着嘴抱怨：爸，您这审犯人呢？
贝母也看不下去了：就是，让孩子慢慢说，你这咄咄逼人的架势，把孩子都吓着了。
薇薇别急，慢慢说。
还是母亲体贴，贝薇薇重新露出笑容。
她掏出手机，翻出与何烁的合照。
他叫何烁，是帝都医院急诊科的实习医生。我跟你们提过的美嘉姐，她难产时就是何烁救的。
当时情况特别危急，要不是他及时处理，美嘉姐的孩子可能就窒息了，大人也可能大出血有生命危险。
贝母略显惊讶：你是说...你男朋友是医生？还是急诊科的？
贝薇薇用力点头：虽然是实习生，但特别厉害。我亲眼见过他抢救一个触电假死的病人，当时那人已经没生命体征了。
但经过大神的全力抢救，居然奇迹般地活过来了。说起何烁的救人经历，贝薇薇眼里满是崇拜。
从游戏里认识开始，她就崇拜何烁，亲眼目睹抢救过程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贝父看着女儿满脸崇拜的表情，顿时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
这小子长得倒是招女孩子喜欢，跟我年轻时不相上下。薇薇，你确定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压力？
问话时还不忘自夸一番。
爸，这问题您该问妈。贝薇薇转向母亲，妈，您跟爸在一起有压力吗？
贝母上下打量丈夫一番，意味深长地了一声。
哎你这老婆子，什么态度！当年是谁主动给我写情书？是谁爱得死去活来？
贝父孩子脾气上来了。不过从贝薇薇的颜值就能看出，父母年轻时肯定都很出众。
见父母斗嘴忘了正事，贝薇薇缩了缩脖子，赶紧扒饭以免被波及。
饭后，父母照例开始每日必有的猜拳洗碗大战。
贝薇薇趁机溜回房间。
躺在床上，她捧着手机点开与何烁的聊天窗口，嘴角不自觉上扬。
大神，猜猜今天发生了什么？
何烁刚用完餐，正靠在椅背上小憩。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他揉了揉眼睛，是贝薇薇发来的消息。
出什么事了？他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担心她遇到麻烦。
对话框上方反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消息却迟迟未至。贝薇薇删删改改，足足纠结了两分钟，才发来完整的一句：今天我向父母提起你了。
她原本担心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会让何烁措手不及。但何烁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
现在说开也好。他略作思忖，觉得提前告知总比临时通知更妥当。薇薇，把你的定位发我一下。何烁需要确认她家的具体方位。
贝薇薇爽快地分享了位置信息。既然她知道何烁家的住址，互换位置也合情合理。
收到定位后，何烁立即查询航班时刻表。这时海洋恰巧经过，被他叫住：海洋，帮个忙。
什么事？海洋拖着疲惫的身子坐下，上午的高强度工作让他浑身酸痛。
何烁直截了当：我想跟你调休。原定明天我休息，但过几天有私事要处理。
调休？海洋顿时来了精神，他正愁没机会喘口气：当真？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兴奋地拍板：够兄弟！这忙我帮定了。
敲定调休事宜后，何烁又拨通了何建华的电话。作为科室主任，请假必须经过他的批准。听说何烁要去见女方家长，何建华爽快应允：好好表现，别给咱们老何家丢脸。
明白，大伯。挂断电话，何烁订好机票，又和贝薇薇简单聊了几句，便抓紧时间闭目养神。急诊科医生的休息时间总是碎片化的。
下午三点整，房老先生的手术准时开始。消化内科孙主任主刀，何建华担任第一助手，何烁作为第二助手参与手术。手术室里一切准备就绪，患者正被缓缓推入。
孙主任对何烁的手术能力颇为赏识，此前两人就有过成功合作。加上有何建华协助，他对这场胰腺引流术充满信心。
在众多手术方案中，最终选择胰腺引流术，是因为房爷爷的病情符合手术指征——重症急性胰腺炎伴随休克。
起初，何烁、何建华和孙主任曾考虑保守治疗，毕竟房爷爷年事已高，身体承受能力有限。然而，经过IcU长达25小时的全力救治，他的症状仍未改善，保守治疗已无法继续。
胰腺引流术的规模介于中等，但操作流程极为繁琐。手术包括胰床引流、小网膜囊引流、胆管造瘘接t管引流、胃造瘘及空肠造瘘等多个环节，旨在清除腹腔内的毒性物质，遏制病情恶化与并发症。但需注意的是，复杂的引流术可能影响患者呼吸功能，并显着增加胰腺感染风险。
经过反复商讨，孙主任、何烁与何建华决定简化手术流程，仅实施胰腺坏死组织清除及小网膜囊冲洗术。这一方案不仅能优化术中与术后效果，还能大幅降低手术死亡率。
“孙主任、何主任，术前准备已完成，可以进手术室了。”
急诊IcU内，房爷爷的病床旁围满了医护人员，众人正紧张筹备手术。房似锦站在玻璃窗外，目光紧锁病房。见爷爷被推出，她的心瞬间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