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骁珩的“半隐”,如同给战王府这艘巨轮调整了风帆的角度,使其航行得更加稳健。而掌舵这艘巨轮内务的虞怀瑾,此刻也在悄然进行着另一场意义深远的“权力交接”。
春日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虞怀瑾的小书房内。她面前的书案上,不再是以往堆积如山的账本和待处理的府务册子,而是换成了几本闲适的游记和一幅未完成的工笔花鸟画。她正执笔描摹着花瓣的脉络,神色恬淡。
墨云柔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摞账册,脸上带着干事业的兴奋光芒:“母亲,这是上季度‘柔瑾慈善’及各处分号的汇总账目,还有下个季度的预算草案,您过目。”
虞怀瑾并未停下手中的笔,只是抬眼温和地笑了笑:“放那儿吧。你自己看过了?可有大的疏漏?”
墨云柔将账册放下,自信地回道:“女儿和几位大掌柜都已仔细核对过,收支清晰,预算也按您之前提点的,留足了应对突发情况的余地。江南新开的绣坊,第一批绣品已经……”她滔滔不绝地讲起生意上的细节,条理清晰,眼光独到。
虞怀瑾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停顿处,问上一两个关键问题,并非质疑,而是引导她思考得更全面。
“与官眷打交道,分寸拿捏得不错。记住,不卑不亢,互利共赢才是长久之道。”
“慈善款项的流向,透明碑要时时更新,人心如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
墨云柔一一记下,眼中闪烁着被信任和点拨的亮光。她发现,母亲如今问的问题,更多是战略层面的,而非具体细节。
说完正事,虞怀瑾放下笔,拿起旁边一份府内日常用度的简报,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大嫂近日跟着你林嬷嬷学理家,你觉得她上手如何?”
墨云柔想了想,客观地说:“大嫂性子沉稳,学得认真,就是……有时过于谨慎了些,生怕出一点错。”
虞怀瑾点点头,未再多言。
过了几日,虞怀瑾将长媳苏婉娘叫到跟前。苏婉娘如今气质越发温婉端庄,但眉宇间仍带着一丝初掌部分家事的紧张。
“婉娘,坐。”虞怀瑾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指着桌上一本册子道,“下个月老夫人的寿辰,往年都是我一手操办。今年,我想交给你来打理。”
苏婉娘闻言,先是一喜,这是婆婆信任的表示,随即又是一紧:“母亲,我……我怕经验不足,办得不周全,丢了王府的颜面。”
虞怀瑾拍拍她的手,笑容宽和:“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章程、旧例、各府往来名单,这里都有。需要动用多少银钱,走公中的账便是。遇到拿不准的,随时来问我,或者请教你林嬷嬷。记住,理家理事,关键在于‘理’字,理顺人情,理清脉络,而非事必躬亲。”
她顿了顿,又道:“你性子稳,这是优点。但过犹不及,该决断时也要敢于决断。出了小纰漏也无妨,及时弥补便是,王府担得起。这也是历练。”
一番话,如同给苏婉娘吃了一颗定心丸,又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她深吸一口气,郑重接过册子:“儿媳明白了,定当尽力,不负母亲信任。”
苏婉娘开始着手准备寿宴,果然遇到了难题。在拟定宾客名单和座次时,两位与战王府关系都不错的勋贵夫人之间有些旧怨,如何安排才能既全了礼数,又不至于让任何一方感到被怠慢?
她犹豫再三,先是请教了经验丰富的林嬷嬷,心中有了初步想法,但还是忐忑地去找虞怀瑾定夺。
虞怀瑾听了她的为难和初步方案,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反问:“若按你的想法安排,可能产生的最坏结果是什么?我们王府能否承受?是否有更圆融,能让双方都体面的方式?”
苏婉娘在婆婆的引导下,仔细思量,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将那两位夫人的座位巧妙隔开,既保持了距离,又不显刻意。
虞怀瑾这才颔首微笑:“这不就想出办法了?很好。记住,理家如同用兵,知己知彼,方能从容调度。”
寿宴当日,一切井井有条,宾主尽欢。苏婉娘虽累,却成就感满满,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自信和从容。
与此同时,墨云柔那边也并非一帆风顺。她手下一位颇受重用的年轻掌柜,在负责一桩大宗布料采购时,因经验不足,险些被供货商以次充好骗过。幸好墨云柔巡查时及时发现端倪,果断处置,挽回了损失,但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那年轻掌柜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墨云柔面前请罪。
墨云柔心中亦然后怕,若真让这批劣质布料流入市场,对“柔瑾”商号的声誉将是沉重打击。她有心重罚以儆效尤,但又念及这掌柜平日勤勉,且确实是个人才。
她第一次独立面对如此棘手的人事问题,思索良久,最终做出了决定:重罚降职,扣罚半年薪俸,但并未将其逐出商号,而是调到不那么重要的岗位以观后效。同时,她召集所有管事,将此案例公开剖析,强调品质管控的重要性。
处理完后,她有些不确定地去向虞怀瑾汇报。
虞怀瑾听完整个过程,特别是她对那掌柜的处理方式,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柔儿,你做得对,甚至比为娘想象得更好。”
她温和道:“驭下之道,在于恩威并施,罚其错,更要给其改过之机。你既立了规矩,又保全了一个可能成才的伙计,更借此警醒了众人。这番处置,已显大将之风。”
墨云柔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
夜色渐深,虞怀瑾和墨骁珩在院中散步。
“如今,柔儿在商界独当一面,愈发沉稳干练;婉娘理家也渐渐上手,心思缜密。我这心里,总算可以松快些了。”虞怀瑾倚着丈夫,语气带着卸下重担的轻松。
墨骁珩揽着她的肩:“孩子们都长大了,能扛事了。我们辛苦半生,不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天吗?”
他低头看她,目光柔和:“你也该好好歇歇,享享清福了。”
虞怀瑾莞尔:“是啊,是时候了。往后啊,我就学你,把握个大方向就好。这具体的事务,就该交给她们年轻人去闯、去历练了。”
不久后,虞怀瑾正式宣布,将王府名下的产业和“柔瑾慈善”基金的日常运营管理权,全权交由墨云柔及其日益成熟的专业团队负责;而王府内宅的一应庶务,则逐步移交给长媳苏婉娘主管,自己只从旁监督,把握大方向。
消息传出,府内府外皆是一片赞叹。
“王妃这是要培养新一代主母了!”
“战王府真是后继有人啊!瞧三小姐那手腕,大奶奶那气度,都是能顶事的!”
“这才是大家族长盛不衰的根本!不恋权,肯放权,给年轻人机会!”
墨云柔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眼神愈发锐利明亮,那是独当一面的自信。苏婉娘也更加努力地学习,将内宅打理得愈发妥帖周到。
虞怀瑾则真正退居幕后,有了更多的时间与墨骁珩品茗对弈,含饴弄孙,或是研究她喜欢的医理养生,脸上时常带着闲适满足的笑容。
权力的平稳交接,如同春风化雨,无声却滋养着战王府这棵大树的根系,让它向着更繁茂、更久远的未来,深深扎根,静静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