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镜子前，楚云风反复练习着老师新教的一段台词。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浸湿了额前的碎发，他却浑然不觉。
明天她就要走了。
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底，不影响训练，却总在间隙时隐隐作疼。
“情绪不对！”表演老师皱着眉打断他，“你念的是渴望，不是哀怨！重来！”
楚云风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
他不能分心，她说过回来要验收成果的。
傍晚，他准时来到别墅。
开门的是赵小雨。
“楚先生。”赵小雨微微颔首，侧身让他进来。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专业礼貌，但楚云风敏锐地察觉到，那眼神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不再是纯粹看待“老板安排的临时任务”的疏离，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甚至是一点点……好奇？
她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了。
不只是外表变得更挺拔精神，更是一种从内而外沉淀下来的东西。
而且，苏总对他的安排，似乎也越来越超出寻常的“关照”。
“苏总还在书房处理文件，请您稍等。”赵小雨引他到客厅，语气平和。
“好的，谢谢赵助理。”楚云风点头，在熟悉的沙发坐下。
他能感觉到赵小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短暂停留了一瞬，才转身离开。
他心里明白，在这个圈子里，没有真正的秘密。
他和苏晚星的关系，赵小雨这样的身边人，不可能毫无察觉。
但她什么都不会问，什么也不会说，只会用更谨慎的态度对待他。
没过多久，书房门开了。
苏晚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倦意，但看到他却柔和了眉眼。
“来了？”她声音有些哑，很自然地走到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放松地靠进柔软的垫子里，“训练怎么样？”
“挺好的，老师今天夸我有进步了。”楚云风看着她眉宇间的疲惫，心里有些发紧，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你……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她揉了揉眉心，“明天早上的飞机，去巴黎。谈‘圣格莱尔’品牌收购，顺便看看那边的市场。”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楚云风知道，这绝不是一趟轻松的旅行。
“要去多久？”他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寻常的关心。
“看情况，顺利的话一两周，不顺利可能更久些。”
她抬眼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你按计划训练，别松懈。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她最后那句话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调侃的意味，不像命令，更像是一种带着期待的叮嘱。
楚云风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有点痒，又有点暖。“我会的。”他郑重承诺，绝不会让她失望。
空气安静下来。
楚云风的目光掠过茶几上那本精装外文书，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他想起那个改变命运的夜晚，想起她曾经评价过他“有点急智”。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旋，带着点冒险的冲动，也带着点隐秘的期待。
他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蜷缩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柔了些：“苏总……”
“嗯？”她慵懒地应着，等待他的下文。
“听说……巴黎的莎士比亚书店，很有名。”他顿了顿，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没有不耐烦，才继续道，“是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向往的地方。”他巧妙地用了“我们”这个词，将彼此拉到了同一个文艺的语境里。
“如果……如果您行程不紧张，方便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核心请求，“能不能……帮我带一本英文原版的《哈姆》？”
说完，他屏住了呼吸。
这个请求带着他精心算计过的心思。
借用他们初遇的纽带，展现他属于“楚云风”这个人的精神追求。
他怕她觉得麻烦，怕她看穿他的这点小聪明。
苏晚星明显怔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坐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清亮，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像只试图伸出爪子又怕被拒绝的猫。
莎士比亚书店，《哈姆》……她几乎瞬间就洞悉了他那点不动声色拉近关系的小心思。
然而，奇怪的是，她并不反感。
反而觉得有点……有趣。甚至，被他话语里那个“我们”以及他努力维持的、属于他们之间的独特联结，取悦了。
她唇角缓缓勾起，那笑意从眼底漫上来，真实而温和，驱散了她眉宇间的倦色。
“好啊。”她答应得干脆利落，仿佛这只是一件顺手的小事，“正好，我也想去那里看看。帮你带一本。”
悬着的心重重落下，随之涌起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暖流。
他看着她脸上真切的笑意，觉得自己这个冒险值了。
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神亮得惊人：“谢谢苏总！”
站在不远处角落，看似在整理文件实则留意着这边动静的赵小雨，清晰地捕捉到了苏晚星脸上那抹罕见的、发自内心的柔和笑意，以及楚云风瞬间亮起来的眼神。
她心下微惊，随即垂下眼帘，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某种猜测。
这个楚云风，在苏总心里的分量，恐怕比她之前预想的，还要重上几分。
她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对待这位楚先生，需要更加谨慎和周全。
“晚饭吃过了吗？”苏晚星心情颇好地问道，显然没留意到助理的心理活动。
“训练完吃了一点。”
“陪我再用点吧，明天开始就要吃飞机餐了。”她站起身，语气再自然不过。
“好。”楚云风立刻应道，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他心里那份因为分离而起的淡淡失落，似乎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期待”的情绪冲淡了。
晚餐的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楚云风的话也多了起来，跟她分享训练中的趣事，偶尔还会请教一些关于剧本人物理解的问题。
苏晚星大多时候含笑听着，偶尔点评几句，言辞简洁，却总能让他豁然开朗。
饭后，苏晚星用内线电话叫来了赵小雨。
“机票和酒店都确认好了？”她问，语气恢复了工作时的利落。
“都确认好了，苏总。明天早上九点，直飞巴黎的航班，头等舱。丽兹酒店的总统套房也已经预留好了。”
赵小雨汇报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安静坐在一旁的楚云风，见他正专注地看着苏总，那眼神……她心下又是一动，迅速移开视线。
“嗯。”苏晚星点头，随即转向楚云风，语气温和，“我这边还有点行前的事情要和小雨确认，你先去休息吧。”
“好的，您也别忙太晚。”楚云风温声应道，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一瞬，这才转身上了楼。
在他转身的刹那，苏晚星继续对赵小雨吩咐着出差期间的各项安排。
楚云风躺在主卧柔软的大床上，鼻尖萦绕着枕上属于她的淡淡冷香，耳边回响着她带着笑意的那声“好啊”，还有她答应为他带书时温柔的眼神。
他心里那片原本因前途未卜而荒芜的土地，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