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黄浦江染成一片血红，江面上来往的船只拉长了影子，如同在血河中游弋的幽灵。林梦瑶站在仓库屋顶，寒风刺骨，却不及她心中的冰冷。
生物武器。日本人不仅在东北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还将魔爪伸向了上海。而那些金属容器中装载的，可能是足以毁灭整座城市的致命病原体。
她必须立即警告组织，但那个神秘的电工、看似善良的老赵、还有不知是敌是友的小周...每个人都可能是这个巨大阴谋中的一环。信任任何人都有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梦瑶迅速从屋顶退回四号仓库内部，换回女工装扮，将工具包藏在货物堆中。当她走出仓库时，面色如常，心跳却如擂鼓。
码头上依然繁忙，工人们忙着装卸货物，似乎对三号仓库内的地狱一无所知。林梦瑶低着头快步行走，脑海中飞速思考着下一步行动。
“等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梦瑶身体一僵，缓缓转身。老赵正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带着焦虑：“你进去了？看到里面的情况了吗？”
他的眼神急切而真诚，看不出丝毫伪装。但经历了这么多欺骗，林梦瑶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个普通仓库。”她平静地说，“我可能找错地方了。”
老赵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变得急切：“不，不可能！我亲耳听到...”
他突然停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这里不安全，跟我来。”
林梦瑶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老赵带着她穿过一堆集装箱，来到码头边缘一个隐蔽的小棚屋。屋内堆放着渔具和缆绳，散发着浓重的鱼腥味。
“现在可以说了，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老赵关上门，急切地问。
林梦瑶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三号仓库的事？”
老赵叹了口气，从内衣袋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穿着学生装，笑容灿烂。
“这是我弟弟，赵明远。”老赵的声音哽咽，“一年前，他在复旦大学读书时突然失踪。我找了整整三个月，最后在一个日本医生的醉酒之言中得知，他被带到了某个秘密实验室，作为‘实验材料’。”
他的手指颤抖地抚过照片：“我千方百计来到码头工作，就是为了查明真相。我知道三号仓库有问题，但一直找不到确凿证据。直到上周，我偷听到松井和杜月笙的谈话...”
“他们说什么？”林梦瑶追问。
“明晚八点，将有一批‘特殊货物’从三号仓库运出，经由长江送往武汉前线。”老赵的眼睛因愤怒而发红，“他们打算在中国军队中释放瘟疫！”
林梦瑶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这是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你为什么相信我？我只是个陌生女工。”她谨慎地问。
老赵苦笑：“因为你不是普通女工。我观察你一整天了，你的举止、眼神...你在寻找什么重要东西。而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徽章——与电工出示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背后的密码数字不同。
林梦瑶下意识后退一步，手摸向腰间匕首。
“别紧张！”老赵急忙举手，“我是‘黎明行动’的联络员，代号‘渔夫’。上级命令我在此接应‘夜莺’，并提供必要协助。”
又一个“黎明行动”联络员？林梦瑶感到一阵眩晕。这到底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还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复杂行动？
“证明你的身份。”她冷冷地说。
老赵点头，说出一串密码：“长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黎明之前最黑暗，曙光终将破云开。”
这是她与最高层级联络的应急密码，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林梦瑶稍稍放松警惕，但仍未完全相信：“你知道我的代号，但不知道我的真面目？”
“这是为了安全考虑。”老赵解释，“‘黎明行动’采用细胞式结构，每个成员只知道必要信息。我原本应该在明晚八点与你在指定地点接头，但今天的意外相遇让我提前暴露了身份。”
他神情严肃起来：“既然你已经探查过三号仓库，想必知道明晚交易的真实性质。我们必须阻止这批生物武器流出上海。”
“计划是什么？”林梦瑶问。
“原计划是让交易‘顺利进行’，但在运输途中调包货物。”老赵说，“但现在情况有变。松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加强了三号仓库的安保。我们可能需要强攻。”
林梦瑶沉思片刻。如果老赵是真的联络员，那么电工就是假冒的。但他的徽章和知识从何而来？如果他也是“黎明行动”成员，为什么会有截然不同的指令？
“有一个电工...”她刚开口，棚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立即噤声。老赵示意林梦瑶躲到一堆渔网后，自己则拿起一把鱼叉，悄声走向门口。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接着是轻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
老赵松了口气，回头对林梦瑶说：“自己人。”
他打开门，一个身影闪入。来人身着码头工人工装，帽檐压得很低，但林梦瑶立即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形。
“小周？”她难以置信地从藏身处走出。
小周抬起头，脸上没有往日的温顺谦恭，而是前所未有的坚毅与冷静：“梦瑶姐，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老赵是叛徒，他已经被日本人收买。”
老赵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
小周毫不退缩地直视他：“你的弟弟根本没有失踪，他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所有费用都由日本特务机关支付。你一年前就被招募为双面间谍，代号‘黑鱼’。”
老赵的面色由红转白，手悄悄摸向腰间。
林梦瑶迅速拔出匕首，对准老赵：“别动。”
小周继续说：“电工是我们的人，他冒险向你示警是因为发现‘黎明行动’已被渗透。你故意引导梦瑶姐探查三号仓库，是为了让她暴露在生物危害中，或者被日本人抓获。”
老赵突然狂笑一声，眼神变得狰狞：“聪明的小丫头。可惜太晚了！”他猛地掀翻桌子，从靴中掏出手枪。
枪声响起，但倒下的却是老赵。小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巧的手枪，枪口还冒着轻烟。
“抱歉，梦瑶姐，我一直瞒着你。”小周低声说，“我的真实身份是中央特科直属情报员，奉命潜伏在你身边保护并监视。‘黎明行动’确实存在，但已被严重渗透。”
林梦瑶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信息量太大让她一时难以消化。
小周快速搜查老赵的尸体，找出一份密件：“果然如此。明晚的交易是个陷阱，日本人打算一举抓获上海地下党全部领导层。他们故意泄露生物武器的信息，引我们上钩。”
她抬头看向林梦瑶，眼神复杂：“电工是真正的‘黎明行动’联络员，他试图警告你，但被老赵的人抓获。现在他被关在虹口日本宪兵队，生死未卜。”
林梦瑶感到一阵眩晕。信任与背叛，真相与谎言，在这座迷雾重重的城市里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周递给她一把钥匙：“霞飞路132号，地下室有安全屋和通讯设备。立即联系延安，报告这里的情况。我会设法营救电工，并设法破坏明晚的交易。”
“太危险了！你一个人...”
“这是我的职责。”小周坚定地说，“梦瑶姐，你必须活下去。只有你知道全部情况，能够继续领导上海的地下工作。”
远处传来警笛声，显然枪声已经引起了注意。
“快走！”小推了林梦瑶一把，“从后门出去，沿着江边走到外滩，那里有人接应。”
林梦瑶犹豫了一瞬，然后紧紧拥抱了小周一下：“保重。”
“黎明终将到来。”小周微笑了一下，那笑容中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与决然。
林梦瑶迅速从后门离开，沿着黄浦江畔疾行。夕阳已经完全沉入江面，暮色四合，远处的城市灯光逐一亮起，如同黑暗中星星点点的希望。
她回头望了一眼码头方向，默默发誓无论前路多么艰险，都将继续走下去。在这场光明与黑暗的较量中，每一个微小的坚持都是通向黎明的必经之路。
夜色中的上海滩，另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上演。而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