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山里的气温降得厉害,风跟刀子似的。
陈放和韩老蔫没敢大意,很快拾掇了一大堆枯枝,生起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把周围一小片地方照得亮堂堂的,总算有了点活人的暖气。
陈放把那三只野鸡利索地处理干净,用削尖的树枝穿了,架在火上慢烤。
油脂一滴滴落在火堆里,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没一会儿,肉香就混着松木的清香,蛮横地钻进了鼻子里。
韩老蔫那两条老伙计,黑风和追云,早就被这香味勾得没了魂。
它们围着篝火急得团团转,哈喇子淌了一地,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憋屈声。
“瞧你俩那点出息!”韩老蔫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老脸有点挂不住。
鸡肉很快烤得外皮焦黄油亮,香气扑鼻。
陈放取下一只最肥的,也不怕烫,直接用手撕开。
他没顾上自己,而是把大块的鸡腿肉和鸡胸肉撕成小条,仔细吹凉了,才递给守在一旁的追风和雷达。
追风它们吃东西极有规矩,没有一丝哄抢,安静地分食着自己的那一份。
韩老蔫看着这一幕,再瞅瞅自家那两条恨不得把脑袋扎进火堆里的馋狗。
老脸有点挂不住,默默地接过陈放递来的一只鸡腿,狠狠咬了一口。
啃着焦香四溢的鸡肉,韩老蔫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
夜深了。
韩老蔫毕竟上了年纪,扛不住乏,抱着那杆老猎枪,靠着冰凉的石头,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他的两条狗也依偎在他脚边,沉沉睡去。
陈放却没有睡,只是靠着岩壁闭目养神。
到了后半夜,风停了。
万籁俱寂中,一直趴在陈放脚边假寐的雷达,那对大耳朵突然毫无征兆地竖了起来。
紧接着,喉咙里挤出压抑至极的呜咽。
几乎在同一时间,伏在黑暗中的幽灵和踏雪,身影瞬间绷紧,如两尊蓄势待发的石雕。
陈放的眼睛猛地睁开,眸子里没有半点睡意。
“嗷呜——”
一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从山谷深处撕裂夜空,那嚎叫声里满是饥饿的焦躁和被侵犯了领地般的警告。
紧接着,一阵沉重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林子里穿行,踩断枯枝的“咔嚓”声,一下一下,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正笔直地朝着他们营地的方向逼近!
“妈的……”
韩老蔫瞬间被惊醒,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手下意识的去抓旁边的猎枪。
陈放却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
他凝神细听,那杂乱的脚步声中,既有狼群的碎步,也混着一个更沉重、更具压迫感的脚步。
狼群,还有……一头熊瞎子!
从声音判断,距离还在百米开外,暂时没有直接的威胁。
陈放没有出声,只是用舌尖在口腔里,极其轻微地弹了两下。
下一秒,守在篝火旁的追风、雷达,以及黑暗中的幽灵和踏雪,同时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阵低沉、连贯的咆哮。
那声音不大,却像是闷雷贴着地面滚过,在寂静的山谷里传出老远。
这不是挑衅,而是宣告!
宣告这片小小的篝火,是有主之地。
那沉重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那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明显改变了方向,朝着另一侧的山坡,渐行渐远。
陈放平静地走到篝火旁,添了几根粗壮的木柴,火光重新旺盛起来。
“韩大爷,睡吧。”
他的声音平静如常,“天亮后,咱们去前面看看。”
……
天光从东边山脊后头渗出来时,韩老蔫才从浅眠中惊醒。
后半夜那一声狼嚎和熊瞎子的脚步声,还跟魔音似的在他耳朵边上绕。
可一睁眼,篝火只剩一堆余烬。
陈放正靠着岩壁,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着他那把薄刃剥皮刀,刀刃在晨光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追风和雷达一左一右趴在他脚边,耳朵不时转动一下。
黑暗里的幽灵和踏雪,也已经无声无息地回到了队伍里,正趴在阴影里舔着爪子。
一切都安静得过分。
“昨晚……”韩老蔫的嗓子有点干。
“走了。”陈放头也没抬。
韩老蔫这才回过神来。
简单吃了点剩下的烤鸡肉,两人六犬,再次上路。
越往前走,狍子留下的痕迹就越发明显。
“停。”陈放突然抬手。
他蹲下身,指着地面上一片杂乱的蹄印。
那梅花瓣形状的印记,深浅不一,踩得又密又乱。
“韩大爷,你看这。”
韩老蔫凑过去,只看了一眼,老脸上的皱纹就挤在了一起。
“跑得太急了。”
陈放捻起一枚还带着潮气的粪蛋,用手指一捻就散了,“不成形,里头全是没化干净的草根树皮。”
他站起身,又指向不远处一棵被啃得露出白茬的小树。
“饿坏了,还在急着找出路。”
韩老蔫吧嗒了一口旱烟,吐出的烟雾都带着愁绪:“他娘的,这群畜生是铁了心要往咱们地里去了!”
这片被塌方毁掉的老林子,已经留不住它们了。
对于这些饥肠辘辘的狍子来说,山下那几百亩刚翻整好,即将播下种子的肥沃土地,就是救命的食堂。
陈放没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
追风立刻会意,带着幽灵和踏雪,悄无声息地分从三个方向,滑入了前方的密林,去探查狍子群主力的位置。
陈放自己则沿着最密集的一串蹄印,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走了一段,他再次停下。
“这有古怪。”
韩老蔫跟上来,低头看去。
那是一串很特别的蹄印。
相比旁边那些慌乱的印记,这串蹄印显得更有规律。
但其中一只后蹄的印子,总是比其他的要浅,而且每隔几步,就会在地上留下一道轻微的拖痕。
“有头狍子,腿伤了。”韩老蔫立刻判断出来。
“不止。”
陈放摇头,“它是这群狍子的头儿。”
韩老蔫一愣。
“你看。”
陈放指着那串受伤的蹄印两侧,“其他的印子,虽然乱,但始终没有越过它。”
“这头受了伤的狍子,在领着它们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