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光芒之民聚落的第三天，远征队踏入了被称为“碎响沙地”的区域。这里的沙粒并非普通的黄沙，而是由某种规则结晶破碎后形成的细小碎片。每当陆行鸟的脚步落下，沙地就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如同千万片微小的风铃在同时鸣响。
“这片沙地真奇怪，”张晓从陆行鸟背上俯身，用特制的容器采集了一些沙粒，“看起来像是某种规则造物崩解后的产物。”
陈末凝视着远方。在他的规则视界中，碎响沙地呈现出复杂的规则脉络，像是被打碎的镜面，每一片碎片都折射出不同的规则片段。越是往西，这些规则碎片越是密集。
“我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陈末说道，他的视网膜上，关于永恒沙漏的情报条目正微微闪烁，仿佛在回应着远处的呼唤。
林锋驾驭着陆行鸟来到陈末身边：“队长，哨兵无人机传回的数据显示，前方规则浓度正在急剧上升。按照这个趋势，两小时后我们将进入高浓度规则区域。”
陈末点头。他早已通过规则视界感知到了这一变化。永恒沙漏作为世界锚点，其影响力正在辐射周边区域，改变着当地的规则结构。
随着队伍继续向西行进，空气中的规则压力逐渐增强。起初只是轻微的耳鸣，随后发展为持续的嗡鸣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你们听见了吗？”李瑶轻声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按在太阳穴上，“好像有人在说话，但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赵青皱起眉头：“我也听到了。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回声。”
陈末凝神倾听。那些低语并非通过空气传播的声波，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规则回响。在他的规则视界中，这些低语呈现为淡蓝色的波纹，从西方一波波传来，渗透进每个人的意识。
“保持警惕，”陈末提醒队员，“这些低语可能影响判断力。”
他特别关注着小芸的情况。自从进入碎响沙地，小芸就一直沉默不语，眼神时而恍惚，时而异常清明。作为队伍中感知最敏锐的成员，她受到的低语影响也最为强烈。
“小芸，你还好吗？”陈末驱鸟靠近她。
小芸缓缓转过头，她的瞳孔中似乎有细小的光点在游动：“它们……在呼唤我。”
“什么在呼唤你？”
“沙漏……还有别的什么。”小芸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有很多声音……有一个特别清晰……它在叫我名字。”
陈末眼神一凝。低语能够直接叫出小芸的名字，这意味着它们并非无意识的规则回响，而是具有明确指向性的信息传递。
“能分辨出那个声音在说什么吗？”
小芸闭上眼睛，眉头紧锁：“它在说……‘时候到了’……还有‘回家’……我不明白。”
陈末将这些信息记录下来。低语的内容暗示着永恒沙漏那边可能有某种意识在主动与外界沟通，或者更糟——小芸与那个世界锚点之间存在着某种未知的联系。
午后，规则低语的影响愈发明显。队员们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症状：张晓在检查设备时常常走神，林锋变得异常警惕，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反应过度，赵青则相反，神情恍惚，需要别人多次呼唤才能回应。
只有陈末，凭借着他日益精进的规则掌控能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过滤这些低语。但他能感觉到，那些声音正在试图穿透他的精神防御，像是细小的触须，轻轻搔刮着他的意识屏障。
“我们必须休息一下，”李瑶建议道，“大家的状况都不太好，继续前进可能会有风险。”
陈末观察着队员们的状态，同意了这个建议。他们在一处规则的岩石群中扎营，这些岩石天然形成了某种规则屏障，能够削弱低语的强度。
在营地里，陈末尝试与灰岩留下的通讯结晶建立连接，想要咨询关于低语的事情，但信号受到了严重干扰。规则浓度的升高已经开始影响远程通讯。
“队长，我可能找到减弱低语影响的方法。”张晓拿着一个便携式规则分析仪走来，“这些低语在规则层面上具有特定的共振频率。如果我们能制造相反频率的规则场，或许可以抵消部分影响。”
陈末思考着这个提议：“有可能实现吗？”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稳定的规则源和精确的频率控制。”张晓指了指载货陆行鸟背上的设备，“我们可以用规则稳定装置作为源，调整它的输出频率。”
“风险呢？”
“最大的风险是可能吸引规则生物。这种规则波动就像黑暗中的灯塔，会引来那些对规则变化敏感的存在。”
陈末权衡利弊。队员们的状态正在恶化，尤其是小芸，她已经开始自言自语，仿佛在与那些看不见的声音对话。
“尝试一下，但保持最低功率。我们先测试效果。”
张晓点点头，开始忙碌起来。陈末则走到小芸身边，发现她正坐在地上，用手指在沙地上画着复杂的图案。
“这是什么？”陈末问道。
小芸没有抬头，继续画着：“地图……它在教我画地图……”
陈末仔细观察那些图案。它们并非随意涂鸦，而是精确的几何图形，相互连接，形成某种类似电路图的结构。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图案与他之前在星图上看到的锚点连接网络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谁在教你？”陈末轻声问道。
“那个声音……它说它叫‘守钟人’……”小芸的声音空洞而遥远，“它说它在沙漏里等了很久很久……等着有人能听见它的声音……”
陈末感到一阵寒意。如果小芸所说属实，那么永恒沙漏内部确实存在着某种意识实体，而且它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
就在这时，张晓的规则场发生器启动了。一阵柔和的波动以装置为中心向外扩散，所到之处，那些恼人的低语果然减弱了许多。队员们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负担。
“有效果！”李瑶欣喜地说，“那些声音变小了。”
但小芸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惊恐：“不……不要……它在生气……”
几乎同时，陈末感觉到周围的规则场开始剧烈波动。原本有序的规则脉络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混乱的涟漪。规则低语的强度和频率陡然增加，即使有规则场发生器的抵消，仍然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精神压力。
“张晓，关闭装置！”陈末命令道。
随着规则场发生器的关闭，规则的波动逐渐平息，低语也恢复到了之前的水平。小芸的紧张情绪慢慢缓解，但眼中的恐惧仍未消退。
“它不喜欢那个装置……”小芸低声说，“它说那是……噪音。”
陈末沉思着这一情况。永恒沙漏中的存在不仅能够与外界沟通，还能主动调节规则低语的强度，甚至对特定的规则场产生排斥反应。这种层次的意识互动远远超出了普通规则诡异体的范畴。
夜幕降临后，规则低语出现了新的变化。那些模糊的声音开始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仿佛调准了频率的收音机，虽然还是听不完整，但已经能够捕捉到一些词语和短句。
“守护……”“时间……”“平衡……”“代价……”
陈末坐在营火旁，记录着这些词语。它们似乎构成了某种信息，但缺少关键部分，难以解读全貌。
林锋负责第一轮守夜，他手持武器，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沙地。规则低语的影响让他比平时更加紧张，任何微小的声响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你觉得我们能信任那个所谓的‘守钟人’吗？”林锋突然问道。
陈末抬起头：“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感觉不太对劲。”林锋皱着眉头，“如果它真的被困在永恒沙漏里，为什么能对外界产生如此大的影响？而且它似乎特别关注小芸，这让我感到不安。”
陈末理解林锋的担忧。他自己也有同样的疑虑。从规则视界观察，那些低语并非恶意的精神攻击，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接触。但对方的意图仍然不明，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会谨慎行事，”陈末保证道，“不管永恒沙漏里有什么，我们都要完成使命。”
深夜，陈末被一阵轻微的动静惊醒。他睁开眼，看见小芸正站在营地边缘，面向西方，仿佛在倾听什么。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中却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它给了我一个信息，”小芸轻声说，没有回头却知道陈末已经醒来，“关于第七区的。”
陈末起身走到她身边：“什么信息？”
“第七区的人已经到达永恒沙漏的外围，但他们遇到了麻烦。”小芸的视线依然固定在远方，“沙漏的守护机制被激活了，他们无法进入核心区域。”
“守护机制？”
小芸终于转过头，她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光：“永恒沙漏不是普通的建筑或遗迹，它是一个活着的规则构造。只有理解它的规则，才能安全通过。第七区试图强行突破，触发了防御系统。”
“那个‘守钟人’告诉你这些的？”
小芸点点头：“它说……它可以帮我们避开那些陷阱，但需要我们的帮助作为交换。”
“什么帮助？”
“它没有明说，只是说……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我们。”
陈末沉默片刻。这种情况在他的预料之中——与世界锚点的互动从来不会简单。但信息的模糊性和潜在的条件交换，增加了任务的不确定性。
“你觉得我们可以信任它吗？”陈末问道，想听听小芸的直觉判断。
小芸思考了一会儿：“我不确定……但它给我的感觉不像是邪恶的。更像是……孤独，非常非常孤独。就像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待了太久，久到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
这种描述让陈末联想到了一些关于上古文明的记载。如果“守钟人”真的是那个时代的遗留，那么它的孤独或许源自于跨越漫长时光的隔离。
第二天清晨，远征队继续向西行进。规则低语依然伴随着他们，但随着队员们逐渐适应，影响已经不如前一天强烈。只有小芸，她与低语的连接似乎越来越深，时常会突然停下，侧耳倾听只有她能完全理解的信息。
正午时分，他们抵达了一处规则的异常区域。这里的空间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远处的景象像是透过不平的玻璃看到的那样变形。沙地上的结晶碎片更大，发出的声响也更加复杂，几乎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音乐。
“我们非常接近了，”陈末看着规则视界中涌动的规则流，“永恒沙漏应该就在前方。”
林锋爬上附近的一处高坡，举起望远镜向西望去。片刻后，他向下喊道：“我看到它了！就在那片扭曲区域的中心！”
队员们轮流上坡观看。在扭曲空间的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沙漏形结构，它似乎同时存在于多个空间维度，一部分清晰可见，另一部分则透明如同幻影。沙漏中的光沙缓缓流动，但上半部分已经几乎空空如也。
“永恒沙漏……”张晓低声惊叹，“这简直违背了物理定律。”
陈末凝视着那个结构。在他的规则视界中，永恒沙漏是规则的交汇点，无数规则脉络从中延伸出来，又与它紧密相连。它是这个区域规则异常的源头，也是稳定这片土地的关键。
但同时，陈末也注意到了问题。沙漏的规则结构并不稳定，许多脉络已经断裂或者扭曲。那些规则低语，现在看来更像是系统故障发出的求救信号。
“守钟人在寻求帮助，”小芸突然说道，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沙漏，“它说……沙漏即将停止，如果不在流沙尽前修复，整个区域的规则都会崩溃。”
陈末看向沙漏上半部所剩无几的光沙，估算着时间。按照目前的流速，恐怕真的不到七天，沙漏就会完全停止。
“我们继续前进，”陈末下令，“但保持最高警惕。第七区的人可能就在附近，而永恒沙漏本身的防御机制也同样危险。”
随着队伍向规则异常区域进发，那些低语变得更加清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能听清部分词语，它们不再是无意义的噪音，而是携带着明确信息的沟通尝试。
“欢迎……旅行者……小心……陷阱……信任……考验……”
这些词语在队员们的意识中回响，既是欢迎，也是警告。陈末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又重了一分。他们不仅要修复世界锚点，还要应对一个可能拥有自主意识的古老存在，更要在第七区之前完成这一切。
在进入规则异常区的前一刻，陈末回头看了看来的方向。光芒之民的聚落早已不见踪影，而前方的道路则充满了未知。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了那片扭曲的空间。
碎响沙地的鸣响在他们身后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而古老的规则共鸣，仿佛整个永恒沙漏都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