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严的审判之音如同实质的波浪,穿透厚重的木门,冲击着江凌雪的心神。她感到一种仿佛被无形目光彻底看穿的悸动,连忙收敛杂念,凝神抵御。这是马面阴神的力量,直指灵魂,明察秋毫。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以修行者的礼节通报求见,身旁一直沉默的江景辞却忽然动了。
他并非上前,也没有像面对牛头时那样流露出死寂的漠然。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木门,落在了审判庭内那正在进行的、对亡魂的拷问上。
他的眼神,依旧是一片荒芜的沉寂,但在这沉寂之下,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察觉的波动。那波动并非敬畏,也非恐惧,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仿佛在说:审判?罪孽?这世间黑白,又岂是区区孽镜所能照清?
他这种近乎亵渎的平静,似乎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能引起门内存在的注意。
惊堂木的声音停顿了一瞬。
随即,那威严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一丝探究,直接穿透门板,笼罩在江景辞身上:
“嗯?又一生魂?”
“心若寒铁,神藏死志……孽债缠身,却不畏审判?”
“汝……自以为可超脱于因果之外?”
“因果?”江景辞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我欠了谁的?又该由谁来审判?”
他没有看向门的方向,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但他的话语,在这肃穆的审判庭外,显得格外清晰而……大逆不道。
门内的马面似乎被这反问激起了怒意,亦或是感到了被冒犯。一股更加庞大的、带着追溯之力的威压如同山岳般朝着江景辞碾压而来!那力量并非要伤害他,而是要强行映照他内心的“孽”,要让他看清自己背负的“债”!
江凌雪脸色大变,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在那股强大的追溯之力笼罩下,江景辞身体猛地一僵!他眼前似乎飞快地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商场上冷酷无情的决策,对手公司破产时负责人绝望的眼神,还有……林诗语看着他时,那带着恐惧、疏离、最终化为彻底冰冷的眼眸……
这些画面杂乱无章,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若是常人,此刻早已心神崩溃,跪地忏悔。这确实是马面审判之力勾起的、潜藏在心底的愧疚与不安。
然而,江景辞只是僵硬了一瞬。随即,他眼底那丝波动彻底消失,重新被更加深沉的、坚硬的死寂所覆盖。他猛地抬起头,直视那扇门,眼神里没有丝毫忏悔,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坦然。
“就这些吗?”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麻木,“如果这些就是我的‘孽’,那我认了。但谁来判?你吗?还是这所谓的天道?”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那股绝望的死寂气息竟与马面的威严威压形成了短暂的对峙!
“若真有天道,”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为何让她……”他顿住了,那个名字终究没有说出口,但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谁,“……为何让她……变成那样?”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极其压抑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那不是为自己辩白,更像是一种积压已久的、对不公命运的诘问。
审判庭内外,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马面的威压依旧存在,但那股针对江景辞的追溯之力,却缓缓地、如同潮水般退去了。门内不再有声音传出,仿佛那位阴帅也在思考这个生魂提出的、关于“审判资格”与“天道不公”的问题。
江凌雪站在一旁,看着哥哥那挺直却孤绝的背影,听着他那看似强硬、实则充满了无尽悲凉的诘问,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认下了所有的“孽”,却独独无法接受,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所承受的痛苦。他将这一切,归咎于虚无缥缈的天道,归咎于……他自己。
这种扭曲的、自我毁灭式的认罪方式,比任何辩解都更让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