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刺破矿区黎明。
柳月娘从草席上惊醒，浑身肌肉酸痛。洞穴里的其他女修已经起身，沉默地整理着破旧的工作服。昨夜顾九渊的传音仿佛一场梦，但掌心未愈的伤口提醒她那是真实的。
新来的，拿着。老墨扔给她一个粗布包裹，工作服和工具。弄丢了要赔，赔不起就加刑期。
柳月娘抖开包裹，里面是一件灰褐色的粗麻衣和一把小铁镐。麻衣上沾着前主人的血迹和汗渍，铁镐的刃口已经钝了。
多谢前辈指点。她恭敬地对老墨行了一礼。
老墨眯起眼睛：有点意思。大多数飞升者刚来时都傲得很，不吃几天苦头不会低头。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白瑜监工特别你，让你去分拣区。那里活轻，但离核心区近，眼睛多。记住，多看少说，别惹麻烦。
柳月娘点点头，跟着人群走出洞穴。晨光中的矿区更显庞大，远处矿洞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腥味，那是黑曜石特有的蚀灵毒气。
分拣区位于矿区中央偏西，是一片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空地。几十名矿工坐在矮凳上，面前堆着小山般的矿石。他们的任务是将黑曜石从普通岩石中分拣出来，并按品质分类。
你，新来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女监工马山娘用鞭梢指着柳月娘，坐那儿。每天分拣五十斤合格，八十斤有奖励。手脚不干净的话——她啪地甩了个鞭花，禁闭室三天没饭吃。
柳月娘默默走到指定位置。凳子不怎么稳固，她刚坐下就差点摔倒，引来周围一阵窃笑。
别理他们。旁边一个瘦弱少年低声道，这里的人被折磨太久，看到别人倒霉是他们唯一的乐趣。我叫阿石，来了一年多了。
少年看上去不超过十八岁，脖子上禁灵锁的尺寸明显偏大，磨出了一圈血痕。柳月娘不由的心头一软。
多谢提醒。你这么小年纪就飞升了？
阿石苦笑：矿生子。父母都是飞升者，在这里生下了我。上界不容我们这种人，只能一辈子做矿奴。
柳月娘心头一震。飞升者的后代竟然天生为奴？上界的残酷远超她的想象。
工作开始后，柳月娘很快掌握了诀窍。黑曜石比普通岩石更重，表面有特殊的螺旋纹路。她专注地分拣着，同时暗中观察四周。
分拣区视野很好，能看到矿区大部分区域。东面是矿洞入口，不断有矿工推着满载矿石的小车进出；北面是精炼区，那里黑烟滚滚；南面则是守卫营房和监工住所；西面...
柳月娘眯起眼睛。西面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门，两名持剑守卫如雕像般站立。那里通向何处？
别看那边。阿石紧张地拽她袖子，那是禁区，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
正午时分，监工吹响休息的哨子。每人领到一块黑乎乎的粗粮饼和一碗清水。柳月娘刚咬了一口饼，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惨叫。
求求你！我不是故意的！一个中年男修跪在地上哀求。
他面前站着三名监工，其中一人手中高举一块拳头大小的黑曜石：敢偷藏极品黑曜石，按律断一臂！
当她看到监工的刀挥向那男修，而阿石突然冲出去抱住男修的腿哭喊时，她腾地站起。
住手！
声音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但为时已晚。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又一个不知死活的。监工狞笑着转向她，怎么，你想替他受罚？
柳月娘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大人明鉴。这位道友若是真要偷藏矿石，怎会放在如此明显的位置？恐怕是分拣时不小心混入衣袋，并非存心盗窃。
哈！好个伶牙俐齿的下界蟑螂！监工甩鞭抽向她面门，今天就教教你矿区的规矩！
鞭影如蛇，柳月娘却鬼使神差地看清了它的轨迹。没有灵力辅助，她纯靠身体本能侧身一闪，右手如电探出，竟一把抓住了鞭梢！
全场寂静。
监工脸色铁青，用力拽鞭子却纹丝不动。柳月娘自己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在禁灵锁压制下仍有这等身手。
放肆！另外两名监工拔出佩剑。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慵懒的男声响起：闹什么呢？
白瑜不知何时出现在分拣区边缘，手中把玩着她那根红色长鞭。
白瑜大人！监工们立刻行礼，这新来的不服管教，还动手反抗！
白瑜缓步走来，目光在柳月娘和那对父子身上转了一圈：柳月娘，我让你来分拣区，不是来当侠客的。他突然出手，一巴掌将那名指控的监工扇倒在地，至于你，连个戴禁灵锁的女修都制服不了，还有脸告状？
被打的监工捂着脸不敢出声。
都散了。白瑜挥手，柳月娘，你跟我来。
柳月娘忐忑地跟着白瑜走到一处僻静角落。白瑜突然转身，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刚才那一手，不错。是下界紫霄天宗的绝学招式把。
柳月娘心头巨震：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白瑜轻笑，比如，你和那三个男修确实认识。他们是你道侣？
柳月娘的指甲陷入掌心。
别紧张。白瑜凑近她耳边，我可以帮你。比如让那对父子免于惩罚，甚至让你偶尔见到那三个男修。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柳月娘直截了当。
白瑜欣赏地点头：聪明。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每周一次，把你分拣时见到的，带有这种纹路的黑曜石交给我。他快速展示了一块石头上刻着的奇异符号，又立刻收起。
那是...
别问。白瑜打断她，同意与否？
柳月娘沉默片刻，点头。
很好。白瑜满意地笑了，今晚子时，到分拣区西南角的废料堆旁等我。带上我要的东西，你会得到回报。
回到工作岗位后，柳月娘心绪难平。白瑜的身份绝不简单，他索要的特殊黑曜石又有什么用途？更重要的是，她该如何在不惊动其他监工的情况下找到那种石头？
谢谢你。阿石悄悄凑过来，眼睛红红的，爹只被罚了三天口粮，没有断臂。监工从没那么仁慈过...你做了什么？
柳月娘摇摇头：专心工作吧。今天我必须分拣出八十斤。
日落时分，柳月娘超额完成了任务。作为奖励，她得到了一碗加盐的糊糊和一块干净的麻布条——阿石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感染了。
回到住处，她趁人不备将麻布条塞给阿石，然后假装睡觉，实则在等子时的约定。
夜半，确认同洞女修都睡熟后，柳月娘悄悄溜出洞穴。矿区夜晚仍有守卫巡逻，但她已经记住了他们的路线——多亏了老墨白天的指点。
废料堆位于分拣区边缘，是丢弃不合格矿石的地方。柳月娘刚走到指定位置，就被人一把拉到了阴影处。
嘘，是我。
萧云澜！月光下，他俊秀的脸庞消瘦了许多，但眼神依然清亮。柳月娘差点惊呼出声，被他轻轻捂住嘴。
顾九渊和玉无暇也来了，但得分开行动，避免被发现。他快速说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这是我用矿区草药配的，可以缓解禁灵锁的疼痛。每天取一粒含在舌下。
柳月娘接过药袋，指尖与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颤。她正想说话，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躲起来！萧云澜推她到一堆矿石后，自己则隐入另一侧阴影。
来人是白瑜。她环顾四周，柳月娘深吸一口气，走了出来。
东西呢？白瑜直截了当。
柳月娘从怀中掏出三块白天偷偷藏起的黑曜石——她确实找到了带有那种符号的石头，而且多拿了两块以防万一。
白瑜检查后满意地点头：很好。作为回报...他拍了拍手，阴影中走出两个人——正是顾九渊和玉无暇！
柳月娘几乎控制不住要冲过去，被白瑜拦住：别急，只有一刻钟时间。我在周围布了隔音结界，但守卫很快会巡逻到这里。
一刻钟！每一秒都弥足珍贵。柳月娘立刻与他们三人迅速交换信息。
顾九渊语速飞快：守卫每四个时辰换一次岗，朔日时会有半刻钟的空档，可以利用！
玉无暇则冷哼一声，抱着手臂，下巴微抬，：这禁灵锁的构造，不过是些上古炼器术的皮毛，粗陋得很。我已推演出几分门道，正在尝试制作解锁工具，用不了多久，必能破解。
萧云澜压低声音：矿区发放的营养丹有问题！我暗中分析过，里面混入了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会让人灵力逐渐枯竭，即使取下禁灵锁也无法恢复。
难怪...柳月娘想起那些老矿工空洞的眼神。
地下有东西。她将自己感受到的奇异脉动告诉三人，我感觉它在呼唤我。
顾九渊若有所思：矿区最深处有个禁区，据说通往地底遗迹。守卫森严，但如果有白瑜这样的内应...
别太信任他。玉无暇立刻打断，我在丙区听得清楚，这白瑜是总管青岚的心腹爪牙，专替她做些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 他的语气充满了对白瑜的鄙夷和对顾九渊天真想法的轻蔑。
分别在即，柳月娘立刻将萧云澜给的解毒药丸分给顾九渊和玉无暇。当她将最后一粒药丸递给玉无暇时，他却只是瞥了一眼她掌心的药丸，并未立刻伸手。
我自有手段，无需此物。 他语气淡漠，仿佛那药丸是什么脏东西。但就在柳月娘准备收回手时，他又以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将药丸卷入自己袖中，动作流畅自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本尊不屑”的高傲神情。
顾九渊趁最后机会，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柳月娘的手：月娘，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一旁的玉无暇看到这一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仿佛看到了什么碍眼的东西。他别过脸去，目光投向远处巡逻守卫的火光方向，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远处传来哨声，白瑜迅速返回：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