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还没生下来,一切都有变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郑勤跃那座沉默的冰山之下,隐藏着足以将她和她腹中孩子一同冻结的寒意。她宁愿他像现在这样,做一个无害的、沉默的“提款机”,也不愿去点燃那根引线,看他彻底爆发。
于是,她继续演戏。
她会温顺地接受他安排的阿姨,会在他偶尔走出书房时,对他露出一个柔弱的微笑,会轻声细语地谈论胎动,仿佛他们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但郑勤跃的无视,像一层看不见的隔音玻璃,将她所有的表演都隔绝在外。
他会在她谈论孩子时,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地滑动;他会在她伸出手时,假装没看见,转身去倒水;他会在同一个空间里,却活成两个世界的人。
他不再看她的眼睛,不再回应她的情绪,不再将她视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伴侣。她,连同她腹中的孩子,都成了他必须履行的责任,一个需要用金钱和物质去填满的、冰冷的义务。
马悦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慌。这种无视,比任何争吵都更让她感到无力。她可以应对一个愤怒的敌人,却无法战胜一个将她彻底“空气化”的丈夫。
她躺在昂贵的孕妇床上,抚摸着自己巨大的肚子,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的悸动。她赢了财富,保住了孩子,却永远地失去了这个男人之前的信任。
而郑勤跃,那头受伤的老虎,就在这同一个屋檐下,安静地、耐心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他在等待,等待孩子出生,等待一切尘埃落定。至于这之后,是继续蛰伏,还是重新出山,谁也不知道。
他只是沉默着。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王本源的生活也步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自从三月法院判决离婚后,他们唯一的女儿宝宝在8月底,被送进了一所全封闭的寄宿学校。王本源不想让女儿在父母破碎的婚姻和复杂的新家庭中摇摆不定。
每个周末,他会准时去学校接女儿,但从不带回自己那个空荡荡的家,而是直接送到马悦的母亲那里。姥姥疼外孙女,也成了母女俩固定的周末团聚地。王本源会陪女儿吃顿饭,看她玩一会儿,然后便独自离开。
他每周雷打不动地去探望,这是他作为父亲最后的坚守。他以为,生活会这样波澜不惊地继续下去,直到那个寒假的周六。
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他提前结束了工作,买了女儿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开车驶向岳母家。他甚至想好了,等会儿要和女儿聊聊寒假的旅行计划。
车子刚在小区门口停稳,他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马悦。
她正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动作迟缓而笨拙。王本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本想掉头就走,但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驾驶座上,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马悦转过身,他看清了她的侧脸,以及她那高高隆起的、形似即将分娩的肚子。
那一瞬间,王本源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弧度,那个他无比熟悉的、象征着孕育生命的弧度。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慢动作,他飞速地计算着。三月离婚,现在才十月,满打满算,过去了七个月!
不,不对!法院判决是三月中旬,他们分居更早。就算按最后同房的日子算,到现在也绝对不到十个月!
一股灼热的怒火,夹杂着极致的羞辱感,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瞬间觉得,自己的头顶上,正顶着一片无比鲜亮的草原!
她怀孕了!她怀着别人的孩子!
这个念头像一颗炸弹,在他的脑海里轰然引爆。他想起离婚时她决绝的背影,想起她对自己冷漠的指责……原来,这一切的背后,她早已另有所属!
王本源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愤怒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他胸膛里疯狂冲撞。他猛地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朝马悦走去。
马悦正要走进小区大门,感觉身后一股凌厉的杀气逼近,她疑惑地回头,正好对上了王本源那双喷着火的眼睛。
“王本源?”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王本源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肚子里的,是谁的?”
那声音,冰冷,沙哑,充满了即将爆发的毁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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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悦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得后退了半步,但随即,那份惊慌就被一种更强大的、居高临下的冷漠所取代。她挺了挺那巨大的肚子,仿佛那是一个坚不可摧的盾牌。
“是谁的,与你无关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王本源的心脏,“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没资格管我。”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王本源所有翻涌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只剩下缕缕青烟般的悲凉。是啊,离婚了。法律上,他们再无瓜葛。即便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在婚姻存续期间自己被戴了绿帽子,那又如何?他能去告她吗?能去闹吗?除了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大的笑话,让女儿跟着蒙羞,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愤怒,却不能将马悦如何。
就在这时,岳母家的门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只蝴蝶一样飞了出来,嘴里清脆地喊着:“爸爸!”
是宝宝。
女儿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对面的妈妈,她高兴地跑过来,一手拉住一个。王本源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再看看马悦那冰冷防备的神情,心中最后一点暴戾也消散了。
算了,算了。他对自己说。为了孩子,不能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宝宝,爸爸给你带蛋糕了。”
他正想拉着女儿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他一秒钟也不想多待。可马悦却突然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正好有个事,你明天陪我去一趟派出所办一下。”
王本源本能地感到一阵抗拒,身体都绷紧了:“什么事?”
马悦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胜利者的微笑。她悠悠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把宝宝的名字改了,要改姓郑。”
王本源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悦迎着他震惊的目光,继续不紧不慢地补刀,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他的尊严上:“你也看到了,我已经结婚了,宝宝抚养权在我这,她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跟着我,姓郑,名正言顺。”
“结婚?”王本源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你跟谁结婚了?”
“这你也不用管。”马悦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你只要知道,宝宝以后就是郑家的孩子,我会给她最好的生活。你明天上午九点,带上户口本和离婚证,在派出所门口等我。如果你不来,我也会通过法律程序解决,只是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说完,她不再看王本源一眼,弯腰对女儿说:“宝宝,跟妈妈回家,看姥姥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女儿开心地被她拉走,还回头对王本源挥了挥手:“爸爸,明天见哦!”
王本源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石像。
改姓?
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宝贝,要跟着那个背叛了他的女人,去姓另一个男人的姓?去认那个可能就是她亲生父亲的人做“爸爸”?
比刚才被戴绿帽的愤怒更猛烈、更绝望的狂潮,瞬间将他吞没。他感觉自己不是被泼了冷水,而是被扔进了冰窟,从里到外,冻得没有一丝知觉。
他看着马悦牵着女儿走进单元楼的背影,那背影在他眼中,不再是前妻,而是一个抢走了他一切的、最恶毒的强盗。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他不仅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家庭,现在,他连自己的女儿都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