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窗棂时,苏晚晴正蜷在客厅的藤编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几边缘的木纹。验孕棒就躺在玻璃茶几中央,两道淡粉的横线在暮色里若隐若现,像春芽顶开岩层时露出的第一抹绿意。
门锁转动声突然响起。林辰的皮鞋跟敲击地砖的脆响由远及近,苏晚晴猛地坐直身子,指尖在裙摆上攥出褶皱。她数着脚步声——三步,两步,一步——直到那双沾着雨水的皮鞋停在茶几前。林辰的目光扫过验孕棒时,瞳孔骤然收缩,喉间溢出的一声轻响卡在喉间,像被雨打湿的落叶坠入深潭。
“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哑,手指却先一步按住了验孕棒的塑料外壳。苏晚晴注意到他指节泛白,青筋在手背上蜿蜒如藤蔓。她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腕,说“我们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而现在,他的手掌覆在验孕棒上,指腹轻轻蹭过第二道横线,仿佛在确认某种既成事实。
“今早测的。”苏晚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春芽破岩时碎裂的岩层,“医生说……已经六周了。”
林辰的呼吸突然乱了。他后退半步,撞翻了沙发旁的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在羊毛地毯上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苏晚晴看见他下颌线紧绷,喉结在皮肤下急速滚动,像是要吞咽什么坚硬的东西。他的目光从验孕棒移到她的腹部,又猛地弹开,仿佛那里藏着会灼人的火种。
“六周……”他喃喃重复,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西装内袋。那里装着今早拟好的离婚协议书,钢笔字迹在羊皮纸上洇开,像干涸的河床突然涌入春汛。苏晚晴突然想起他们新婚那年春天,也是这样的雨季,他曾在雨中为她种下一株紫藤。那时他说“等藤萝爬满窗棂,我们就有自己的春天了”。而现在,那株紫藤正在窗外暴雨中摇晃,嫩绿的新芽正试图穿透锈蚀的铁栅栏。
“你……不高兴吗?”苏晚晴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她看见林辰的睫毛在颤抖,像被雨打湿的蝶翼。他突然扯开领带,金属领带夹砸在木桌上的脆响惊得她一颤。他走到窗前,背对着她,西装肩线在玻璃上投下锋利的影子。
“高兴?”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又迅速沉下去,“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一个孩子?”雨幕中突然炸开一道闪电,白光照亮他后颈紧绷的肌肉,以及耳后那道月牙形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她为他挡下飞溅的玻璃时留下的。
苏晚晴站起身,裙摆扫过茶几边缘。她走到他身后,伸手触碰他肩胛骨下方一处隐秘的凹陷——那是他每次紧张时会不自觉绷紧的地方。指尖传来轻微的颤抖,像春芽顶开岩层时的震颤。“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但这个孩子不是枷锁,是春芽。你记得紫藤花架下的誓言吗?你说要和我一起等春天来。”
林辰的肩膀突然垮下来。他转身时,苏晚晴看见他眼中有碎钻般的光在闪烁。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指尖轻轻勾住她的无名指——那里原本戴着婚戒,但三个月前他们吵架时,他摔门而出时带落了戒指,至今下落不明。
“我害怕的不是孩子。”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是害怕自己配不上做一个父亲。害怕像当年我父亲那样……”他突然停住,手指用力按住太阳穴,仿佛那里藏着未愈合的伤口。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紫藤新芽上的雨珠坠落,在玻璃窗上蜿蜒出透明的痕迹。
苏晚晴突然明白,这个孩子之所以被称为“小棠”,不仅因为棠梨春深时花色如雪,更因为“棠”字拆开是“木”与“党”,寓意着两个孤独灵魂的相互依存。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引领他触碰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平坦如昔,却已藏着破岩的春芽。
“你看,”她轻声说,“春芽已经顶开岩层了。我们不是也在学着重新生长吗?”
林辰的手指在她小腹上轻轻画圈,像在临摹某种隐秘的符号。他的呼吸逐渐平稳,眼底的阴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决然的温柔。他突然俯身,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呼吸交缠间,她闻到了他身上淡薄的雪松香——那是他们新婚时共同挑选的香水味道。
“明天我们去建档吧。”他说,声音轻得像紫藤花瓣飘落,“小棠的春天,我们一起等。”
窗外的紫藤突然颤动起来,细碎的花苞在暮色中次第绽放。苏晚晴看见林辰的眼角有泪光闪烁,却不是悲伤,而是某种破茧重生的光芒。她知道,这个名为“春芽破岩”的夜晚,将成为他们关系中永远的转折点——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