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站在落地窗前,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玻璃上凝结的雾气。那些细密水珠在她掌心晕开,像极了林辰眼底转瞬即逝的倦意——那个总爱将西装袖口卷至肘关节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咖啡厅角落,用银匙搅动着早已冷却的拿铁。他的脊背不再绷成紧弦,反而松垮地倚着椅背,领带歪斜地挂在领口,仿佛被抽走了支撑的桅杆。
他最近总这样。苏晚晴对着手机轻声说,指尖划过屏幕上闺蜜发来的照片。照片里林辰站在公司天台,风掀起他半边衬衫下摆,露出腰间那道蜈蚣状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为替她挡下飞溅的玻璃碎片留下的。像被雨水泡发的旧报纸,她听见自己说,连眼神都泛着潮气。
电话那头传来瓷勺碰撞杯壁的脆响。你该直接问他。闺蜜的声音裹着拿铁的醇厚,当年他能为你去挡刀,现在却连多说半句话都嫌累?
苏晚晴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方三毫米处。记忆突然翻涌成潮:那个暴雨夜,林辰浑身湿透地撞开她公寓门,西装口袋里还揣着半块融化的巧克力;他总爱用虎口卡住她下颌,迫使她直视自己灼灼的目光,仿佛要将所有未尽的话语都烙进她瞳孔深处。可现在,当他坐在对面时,她竟需要数他睫毛颤动的次数来确认他是否清醒。
他变了。这三个字卡在喉间,像未熟的青梅般酸涩。苏晚晴转身时,裙摆扫过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那里面躺着半截熄灭的雪茄——林辰从前最厌恶这种老派绅士的恶习,如今却成了他办公室的常客。
转折发生在周三的董事会。当财务总监第三次提及裁撤苏晚晴负责的公益项目时,林辰突然用指节叩了叩桌面。这个季度财报显示,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在座股东,慈善捐赠带来的品牌溢价,足够覆盖三个部门的运营成本。他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丝绸,凉而锋利,除非有人想用股东的钱,买自己的良心。
苏晚晴盯着他搭在椅背上的右手——那双手曾为她系过鞋带,如今却稳稳握着决定千万资金流向的权杖。散会后她追进电梯,他正在整理袖扣,金属碰撞声清脆如碎冰。为什么?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你明明最讨厌这种...
讨厌什么?林辰突然笑了,眼尾细纹里漾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讨厌保护你?电梯门缓缓合拢的瞬间,她看见他嘴唇翕动,无声地补完后半句:就像你当年保护我那样。
深夜的公寓里,苏晚晴蜷缩在飘窗上翻看旧相册。照片里的林辰穿着破洞牛仔裤,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叛逆的光,那是他们初遇时他最典型的装扮。如今那些锋利的棱角都被收进定制西装里,像一把收鞘的唐刀,只在需要时才露出寒光。
我们都在变。她对着窗外霓虹轻声说,指尖抚过相册上自己十八岁的笑脸。那时她以为裂隙是可以用胶带粘合的,却不知有些伤口会随着时间发酵,在心底酿成更复杂的滋味。就像林辰现在看她的眼神——分明盛着滚烫的岩浆,表面却要凝成寒潭的冰。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林辰发来的消息:明天陪我去看心理医生?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黑暗中,她摸到自己心口那道旧伤——它从未真正愈合,却在漫长的岁月里,长成了保护另一颗心脏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