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之夜的篝火仿佛烧融了部分坚冰。自那日后,雷恩对云棠的禁锢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她不再被绝对地囚禁在昏暗的洞穴内,活动的范围被允许扩大至以洞穴为中心、目力所及的一片区域。两名守卫依旧存在,但更像是沉默的背景,只要她不试图越过那道无形的界限,他们便不会干涉。
清晨,当初升的阳光将雪原染成金粉色,云棠会小心翼翼地走出洞穴,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踱步。赤足踩在蓬松的新雪上,留下浅浅的印记,带来一丝真实的、属于自由的触感,尽管这自由依旧被圈定在巨大的牢笼之内。
雷恩似乎很忙,常常不见踪影,但总会在固定的时间出现——通常是清晨他离开前,和日暮他归来时。他出现的第一件事,依旧是那套固定的仪式:嗅闻,确认她的气息是否纯粹;舔舐,覆盖上他自己的标记。只是那力道,似乎比以往稍稍温和了些许,不再带着惩罚般的刺痛,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确认所有权的巡视。
有时,他会带回一些东西。可能是一捧带着雪珠的、在这个季节极为罕见的深蓝色浆果,酸甜可口;可能是一块纹理奇特、触手温润的暖玉,塞进她总是冰凉的手心;甚至有一次,是一只羽毛未丰、冻得奄奄一息的雪雀幼崽,被他用掌心托着,有些笨拙地递到她面前。
他没有多说,只是用那双幽蓝的眸子看着她。云棠接过浆果,小口吃掉;握紧暖玉,感受那点微薄的温度;捧起那只瑟瑟发抖的幼崽,用体温去温暖它。
这些无声的、带着原始笨拙的“馈赠”,像一点点渗入冰缝的晨露,微小,却真实地改变着巢穴内凝固的气氛。
这一日,雷恩归来得比平日早些。他没有立刻进行他的标记仪式,而是看着云棠正对着洞壁,无意识地用一根细小尖锐的石子,在较为松软的岩面上划着歪歪扭扭的、属于她原来世界的文字。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她身边,拿走了她手中的石子。
云棠疑惑地抬头。
雷恩没有看她,而是用那根石子,在岩壁上,力道均匀地划下了一个图案。那是一个简洁而充满力量的线条组合,形似一只昂首对月长啸的狼头,下方辅以几道象征冰雪的波纹。
“银月。”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指着那个图腾。
这是部落的名字,也是他的姓氏与力量的象征。
然后,他又在旁边划下另一个更为复杂些的符号,形似盘踞的山峦与交错的獠牙。
“雷恩。”他指着那个符号,又指了指自己。
他在教她这个世界的文字,教她认识他的部落,认识他。
云棠怔住了。她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看着他专注地在岩壁上刻画,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个强势地掠夺她、囚禁她、几乎扼杀她生机的野兽,此刻竟在用这种方式,试图让她理解他的世界,融入他的痕迹。
他没有问她是否想学,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学。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如同他要求她进食,要求她存活一样。
他划得很慢,确保每一笔都清晰有力。划完,他将石子塞回她手中,用眼神示意她模仿。
云棠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依言,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凭着记忆,在那狼头图腾旁边,生涩地、歪歪扭扭地复刻起来。
她的笔画软弱,线条断续,与旁边他那力透岩壁的图案形成鲜明对比。
雷恩看着她的“作品”,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满意,但终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伸出手,覆盖在她握着石子的手背上,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引领着她的手,重新将那个“银月”的图腾,一笔一划,清晰地再次刻画了一遍。
他的掌心粗糙而灼热,完全包裹住她冰凉的手。那温度,那力道,透过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教授与掌控并存的意味。
岩壁上,两个并排的“银月”图腾,一个苍劲霸道,一个稚嫩生涩,仿佛预示着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与某种正在被强行建立的、扭曲的连接。
夜幕降临,洞穴内火光跳跃。
云棠靠在兽皮垫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身前虚划着白日里学到的两个符号。雷恩坐在她身旁,正在打磨他的骨刀,空气中只有石器摩擦的沙沙声。
忽然,他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她。幽蓝的瞳孔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他伸出手,不是触碰岩壁,而是轻轻点在了她柔软的左胸口,心脏跳动的位置。
云棠身体一僵。
然后,他用自己的指尖,在她心脏的位置,缓慢而坚定地,再次虚划了一遍那个代表“雷恩”的、形同山峦与獠牙的符号。
划完,他的指尖并未离开,而是停留在那里,感受着她骤然加快的心跳。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催眠般的专注与强势。
“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寂静的洞穴中回荡,带着一种要将烙印刻入灵魂的偏执,“也要记住。”
不是请求,是命令。不是教导,是烙印。
他要占据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体,她的活动范围,他还要将他的名字,他的符号,强行刻印在她的意识里,甚至……她的心跳之上。
云棠看着他眼中那片不容置疑的深蓝,感受着胸口那仿佛带着灼热温度的指尖,一种比冰雪更彻骨的寒意,混合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悸动,悄然蔓延。
白日的晨露似乎尚未蒸发,夜晚更深的烙印却已降临。这看似缓和的共处之下,他从未停止过将她的一切,更深、更彻底地纳入他的领域。